学医是个痛苦的事情，就算是薛扶倾也扛不住。更不要说想办法报仇了——崔望舒也没有到滨城来过。
十八岁的少女脸上的黑眼圈是那么的明显，别说公寓了，薛扶倾连林公馆都没回去过。
不过好在她还是毕业了，并且在滨城最好的教会医院里找了份工作。
作为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最适合她的工作就是妇产科。
薛扶倾倒是没什么所谓的。
倒是有一个好处——当“教会医院里有个管生孩子的女大夫”这件事情传播开了以后，因为可以让女大夫看病，所以有了很多难产的产妇被送到这里来。薛扶倾一个接一个的救了不少人。
薛扶倾没想到会在产房里看到宋如彦。他送来的是一个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的经产妇，脸色发白，浑身是汗，实在来不及下产钳，最后直接剖腹产。
“老师，你这是结婚了？”薛扶倾看了看床上搂着孩子喂奶的女人，又看了看一身现代装束的宋如彦。
“不是……这是我嫂子。”宋如彦纠结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柳萃心，你现在在做医生？”
“嗯，我就是妇产科的女大夫。”薛扶倾双手插兜：“那你告诉她丈夫，最近三年以内不要让她生下一个孩子，否则会出人命。”
话音刚落，那位一直都说方言没有和薛扶倾正面交流的妇人突然大哭起来。
“俺男人没了！没了啊！没了！”
“嫂子嫂子！”宋如彦立刻起身轻声劝着她：“你得好好活着啊，两个娃娃还得你照看呢！”
薛扶倾：“……”
她一边写，一边叮嘱产后恢复的注意事项：“我看你们也不像是特别有钱的，有鸡蛋能吃给她吃，红糖没有的话就红薯，有肉吃最好了，实在没肉就凑合着吃点小米粥。能吃肉最好，别光煲汤，里面有肉呢。”
写完之后，她将笔记本撕了一页纸塞给宋如彦。“拿着吧。”
她又掏了掏自已的兜，将自已的兜里除了笔以外的纸钞全部塞到宋如彦手里：“现在天天物价都在涨，外面到处都在打仗，有什么能买的拿这点钱买吧，就当是我这个做过学生还做过师妹的人的一点心意了。”
“……柳萃心……你……”
薛扶倾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就当是帮忙。”
她大概知道宋如彦是干什么的了。
就算是表嫂，哪里轮得到只有宋如彦一个男人把她大老远的送过来？妻子怀着孕，丈夫却死了，送来的只有一个完全不同姓的宋如彦。
薛扶倾隐约的猜测，但她并不打算主动开口——更何况她对自已的猜测也拿不准，担心是错的。
“……不是！柳萃心！等一下！”
“柳大夫！有找您的电话！”
“我不上门出诊。”薛扶倾接过电话来，第一句就是这个。
“连我的诊也不出？”对面是林荣生的声音，明显有些虚弱。“枪伤，你会治吧？”
“我这就回去，您让他们准备好酒精，缝合针线，手术刀具，我马上就到。”
“我已经让老七过去接你了。”
林公馆内，明显有些兵荒马乱，林荣生一手养大的孩子们站在院子里有些束手无策。有几个看着里面的屋子表情晦暗不明。
薛扶倾刚刚下车，江湘立刻冲了过来：“丫头！帮帮荣生！”
“……我尽力，先让我进去看看再说，有工具吗？”
“有，该有的都有。”江湘立刻引着她往里走：“荣生回来的时候我们没敢走漏消息，就等着给你打电话让你回来。你在电话里让我们准备的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
薛扶倾迅速穿上手术服，给手消毒：“为什么不能送到医院里去？我没有创伤的治疗经验，而且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做过剖腹产以外的外科手术了。”
林荣生主动开口：“因为在滨城这块地界上，有人打算弄死我。去医院里，鱼龙混杂，不知道谁就能来那么一下。”
他的眼睛看着薛扶倾：“我也就相信你了，丫头。”
“我会尽力。”薛扶倾戴上手套：“伤在哪儿？”
“肚子两枪。”
“那我要先上麻醉剂了，三爷多重？”
薛扶倾飞快的根据林荣生的体重计算出麻醉剂的用量，一针打了下去，林荣生慢慢的闭上眼睛。
她动作麻利的找到子弹取出来，然后冲洗伤口进行消毒，并且缝合后裹上敷料。
“过几天我会回来查看伤口的发展状况，并且拆线，这几天伤口恢复期间会有痒的现象，不能让他挠。”结束了手术，薛扶倾开始洗手：“这几天就由您照顾三爷了。”
“我是他老婆，有什么不能照顾的？话说你这张脸……”江湘若有所思：“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像荣生啊。”
薛扶倾写完愈后注意事项，交给了江湘：“这个您给王妈一份，这段时间要注意恢复，三爷年纪也大了，手枪伤不是小事，不能由着自已性子来。”
“还有——麻醉醒之前，最好让可靠的人看着他。”
“好。”江湘一一应下。
在薛扶倾长大之后，林荣生没有提过让薛扶倾加入帮派，估计也只是打算利用她医生的身份帮助他们处理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伤口。
薛扶倾正准备离开，江湘抿了抿嘴唇，终于开口：“那个……你认不认识领事馆的人？这次对三爷下手的，十有八九就是洋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三爷一直以来跟他们生意做的好好的。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老实说，她也不太了解林荣生的帮派事业，总之知道不干好事就是。“要是伤口反复了还可以给我打电话，阿司匹林要是吃完了，就用酒精擦擦额头，实在不行温水也成，千万别发烧，只要不发烧就没事了。实在不行……就拿柳树皮煮水。”
薛扶倾在老七的护送下，坐车离开林公馆，她没有回医院，而是到了她的那间小公寓。
薛扶倾在《宫廷遗梦》完结以后就没时间写小说了，偶尔写过几篇短篇番外，倒是有不少蹭热度的。
她在保险柜里数着钱。
——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这是一个人吃人的年代。
只有把这个时代彻底改变，才能让这一切结束。
在繁忙的学业中，薛扶倾几乎就要忘掉这一切了。
不过她现在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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