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齐岚带着韩冬青早起包的茶树菇包子来了医院。
贺吟也拎了个保温壶,是特意找的药膳师熬煮的百合明目粥。
来时正好碰上,一起说着话进了病房。
护士站在床边,剪开雪白纱布绷带,一边说着别睁眼,一边抬手招呼。
“家属给擦擦脸。”
商迟就拿着块热毛巾上前去,仔仔细细擦过明箬的脸,还顺带挤了一泵保湿霜,认真严谨地给明箬涂抹。
明箬仰着脑袋,唇瓣弯弯,有些想笑。
长睫颤啊颤,想偷偷睁一条缝看一眼。
立刻被护士抓住:“别睁眼,再熬几天就能看个过瘾了。”
明箬:“……好哦。”
商迟捏了捏她软乎脸颊,安抚道:“别急,现在休养最重要。”
护士拿着特制眼药水,沿着明箬的眼皮滴了两滴,看着那晶莹液体渗进去,才手脚麻利地重新绑上纱布。
比昨天少缠了一圈。
明箬眨了眨眼,感受着眼前朦胧微弱的光感,唇瓣不自觉。
齐岚放下保温桶,从里头拿了个温热的包子,用塑料袋垫着递给明箬。
“今天感觉怎么样?”
商迟支起小桌板,帮贺吟放了粥。
明箬认真回道:“挺好的,眼睛没有不舒服,已经能看到光了。”
听她这么说,在场几人都放松了许多。
明箬吃早餐时,商迟借口带路,和拎着热水壶的齐岚一起出了门。
他视线扫过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状似不经意开口问道:“小竹是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齐岚毫无防备,顺口道:“她要上初中那一年。”
商迟喉结滚动,声音带了点不自然的涩。
“那也十几年了。”
热水房这会儿没人,齐岚将热水壶放下,盯着哗啦啦流淌的热水,嗯了声。
她记得很清楚。
“十三年啦,本以为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当年听了太多医生遗憾的话语,不管是她还是明箬,其实都已经死心了。
但没想到。
齐岚笑了笑,“我们小竹总能逢凶化吉的。”
因为提到那场意外,她还看了眼商迟。
男人安静站在水房门口,长睫低垂,拢住乌眸情绪,不知是不是灯光阴影造成的错觉,他周身竟萦绕着一股难过愁绪。
齐岚又多看了一眼,关了水龙头。
商迟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主动接过。
“齐老师,我来吧。”
齐岚也没拒绝,大约是见到明箬生机勃勃、还有了能恢复正常视力的可能,她浑身轻松,还笑着问了句。
“小竹没和你说吗?”
问完,又突然反应过来。
明箬没和商迟说当年的事,又怎么会主动提起那场意外。
果然,商迟淡笑着摇摇头。
“只说是小时候的一场意外,具体没怎么说。”
齐岚有些心虚,眼神撇开,含糊应道:“嗯,嗯,是意外。”
她加快了脚步,完全没察觉,身后男人默默投来若有所思的眼神。
跳脱出以为自已是替身的奇思之后,他不再存有逃避抗拒心态。
商迟的冷静理智重新回来了。
从任淮音那句话,到如今齐岚的种种表现,他一丝一缕捕捉词句之间的线索。
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齐岚逃避态度。
——她知道。
想到之前自已提出订酒店时,齐岚隐晦表达出房间不用太好的态度。
或许,她不止知道明箬瞒着自已的那些事,还知道他的身份?
也对。
明箬说过,当年出事后,一直是齐岚带着她东奔西跑找医院看医生。
如果他的猜想没错的话。
齐岚一直陪在明箬身边,一定知道他的存在。
回到病房,商迟好似漫不经心地,一边照顾明箬吃早餐,一边含笑引导话题,往齐岚这么些年对明箬的照顾上带。
他嗓音低沉温缓,唇畔含笑,时不时应和两声。
引得齐岚只觉得再没有这样好的听众,越说越多。
时而回忆那些时光难过抹泪,时而又想起小姑娘的撒娇而微笑。
齐岚说了不少治病时候的事。
明箬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到缺氧,闷头找了半天没找到被子出口。
刚拿盲杖时,总记不起来带走,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找医院门口的商店批发拿了十几根。
重新学走路时,盲杖会支棱到半开的门口,再往前会一脑袋撞上门框,以至于不得不戴上鸭舌帽。
如此种种。
曾经不愿提及的酸苦回忆。
在此时,明箬终于得到治愈的这一刻。
齐岚终于能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提起,笑眯眯揉揉明箬的头,说一句。
苦尽甘来。
明箬听得有些窘迫耳热。
尤其是敏锐感觉到身旁商迟有些低落的情绪,她挪到床边,扯了扯齐岚的袖子,撒娇般软声道:“都过去了。”
贺吟附和笑道:“是啊,小竹的未来会是一片坦途。”
-
贺吟走时,说自已有点儿路痴,让商迟送自已离开。
出了病房,就揪住儿子的手臂,蹬蹬蹬走到远处的安全通道中。
她目光锐利,问道:“你在套话?为什么?”
商迟沉默。
贺吟自顾自分析了下去。
“你有意无意提及了小竹出事的那场意外,在齐老师延伸谈及另一个话题时,还拽了回去……那场意外,是在小竹上初中的暑假……暑假?”
贺吟想起昨天手术室门口那句没头没尾的问询。
暑假。
商迟早一年上的学,他高一那年,小竹应该是……正好要上初中。
十三年前?!
同一年、同一个暑假,只是巧合吗?
贺吟猛地吸了口气,瞪向商迟。
商迟垂下长睫,笑意发涩。
“你也反应过来了,是吗?”
贺吟往后靠在栏杆扶手上,揉了揉太阳穴,再想还是觉得震惊。
她想了想,问道,“如果小竹真的是那件事里的学生,你认不出来吗?”
别的不说,商迟的记忆力和观察力,优秀出众到能从一堆七零八落格外相似的小零件中,精准找出自已想要的那一枚。
要真是见过,怎么会认不出来?
商迟哼出一声淡嗤,透着几分对自已的冷嘲。
“我不确定,不过,可能是因为,她太狼狈,我太自傲。”
他低声喃喃,满心堆积的思绪和情绪,只能向母亲吐露。
“妈,你还记得吗,那场混乱事故中,我唯一受的伤,来自一个女生。”
他亲手从黑不见光的惩戒室中抱出的小姑娘。
在他自信地踏进那扇门时,兜头给了他一棍。
虽然因为受伤没什么力气,那也是结结实实一棍。
砸得商迟头晕眼花。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手上却精准抓住那道笨拙躲避的身影,冷声道:“我是来帮你的。”
商迟眼前都重影了,隐约看见那糊了一脸血的苍白小脸,又骂了一句,转头抱着人就朝门口停着的救护车跑。
“……要我帮你找人查查吗?”贺吟沉默半晌,问道。
商迟缓缓摇了摇头。
“我自已来。”
她不想说的,他不会让别人知道。
商迟呼出一口气,又勉强扯唇,不知是在安慰贺吟,还是安慰他自已。
“只是我的猜测,或许,明箬不是她。”
前几天猜测不存在替身、一直是他后,商迟还兀自偷乐了许久。
可随着各种细节拼凑出可能真相,商迟的心情却沉了下来。
他甚至想,要是一切都是他猜错了,其实真的有那个正主,其实那个狼狈的女生不是明箬……也挺好的。
“……”
商迟送贺吟到了车库。
贺吟上了车,开车前,又降下车窗,喊了他一声。
“小迟。”
商迟神色沉沉,抬眸看她。
贺吟:“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那……”
“小竹用了很久,才走到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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