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多小舅柳奎就来敲门。
唐雨橙已经醒了，胡乱地用凉水拍脸清醒清醒。
又拿那掉牙的的牙刷洗漱一番。
这个只待了不到一个星期的家却留下许多的留恋。
小舅穿了一件很厚的屎绿色棉袄，大脑袋上套了个猪毛毡帽。
“雨橙，我姐跟我说你今天去车站坐车，我骑三轮来送你去车站。”
“知道了舅舅，您还没吃饭吧？”
“吃过了，对了雨橙，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东西”
唐雨橙接过小舅给的物件打开一看，里面赫然就是一沓钱和票。
这肯定是二老听说他下乡给准备的心意。
本来唐雨橙没打算要的，但是想想为了家人放心还是留了下来。
想着少带钱下乡的，但是这一圈下来也拿了不少钱和票。
全国粮票有五十斤，二十尺布票，三斤的肉票，十五张工业票，副食品票也有不少。
唐小雪买东西剩下的八十三块，沈佳怡那一百多块，姥姥给拿的这四十多块，加起来竟然有二百六十四块六。
唐雨橙二人交流的声音压得很低，妹妹和柳姨的房间都没有什么动静，唐雨橙松了口气，他也怕自已见到亲人过不了心里这关。
拎着大箱子出门，这箱子还是他父亲以前留下来的。
柳奎见大外甥提箱子赶紧过来提在手里朝楼下走。
这不高的二层楼唐雨橙走得格外漫长。
不知道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农村是什么情况。
“走吧，小舅。”
他不知道的是他们两人才关上房门，柳菁和唐小雪的房间不约而同的都打开了。
“站住，你干什么去？”
柳菁见唐小雪披着衣服，另外一只手往上提着鞋跟，这是要出门的架势。
手里还拿着一块红色的，不知道是啥往包里塞。
“妈！你吓我一跳，你待会儿还要去上班再睡会儿，瑶瑶醒了肯定又得哭，你哄一哄她，大哥给拿的那些水果零食把瑶瑶哄乖”
“外面天气冷，我这两宿给大哥织了条围给他送去。”
柳菁表情有些复杂，“行，你注意安全，不该有的心思别有，他是你哥”
唐小雪表情闪躲，“我……我知道”
小舅卖力的蹬着三轮车，呼呼的寒风抽在耳朵上像是被细柳条抽打。
还没骑多远唐雨橙鼻子就冻得通红。
他们这次列车从四九城站始发，途经津省、唐省、山海关、沈城、本城、凤凰，跨越四省市，全程一千多公里，加上中途停留时间运行接近四十小时。
这趟车虽然说是知青专列，不过沿途也有一些器械往各地送，其中停得最短的有三十分钟，最长也有停接近半天的。
“小舅，你冷不冷？要不换我蹬一会儿”
唐雨橙坐在后座大声询问，声音被风带得很远。
“不冷，小橙你这去东北啥时候回来？过年我能来找你放鞭炮不”
“今年不行，明年回来找你放鞭炮”
“小舅，要是家里有啥事儿你就让姥姥写信告诉我，没事的时候多来你姐家这边逛逛，有啥人欺负你外甥，你可要好好保护他们。”
“我知道的，我姐跟我说过的”
一路顺风没起波澜。
严格来说他现在已经是属于吉省那边的人，粮食和户口已经转过去了。
边骑路上逐渐有了人影，都是大包小包的年轻人，有些甚至在哭鼻子。
车站已经专门有人在引导检查车票。
更有一些拿着喇叭工人俱乐部人员在喊着宣传号子。
几个戴前戴大红花的先进个人正跟青年们握手。
适龄青年还真不少，这还是年前，要是年后肯定更拥挤。
唐雨橙再回头看了一眼人流。
再看一眼这四九城。
不料却看到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这人骑着一辆高大的自行车，她左右摇摆，旁边人员不敢靠近就知道是新手。
唐雨橙有些脑仁疼。
这不是他便宜妹妹唐小雪又是谁，这妮子学了几次自行车，学了个皮毛就觉得自已能骑了。
这胆也太大了，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跟查票的铁路工人俱乐部同志发根烟打声招呼。
“唐小雪你这也太冒失了，这么多人要是碰到了咋办？”
“哥，我这不是来送你坐车嘛！”
唐小雪努力挤出笑容，红肿的眼睛，苍白的皮肤，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看得唐雨橙心都软了
“行了行了，我这又不是不回来，还哭上鼻子了。”
揉了揉唐小雪的脑袋，唐小雪闪躲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郑重的从自已包里把那块颜色鲜艳的红色围巾拿了出来。
“哥，这是我亲手织的我给你带上，到那地方冷，有围巾也能暖和一点。”
唐雨橙看了看这熟悉的颜色，这不是妹妹最喜欢的红毛衣嘛。
家里也没买毛线，肯定是妹妹把自已衣服拆了给他织的。
心里记下。
他微微往下弓了弓身子，唐小雪往上踮了踮脚。
很暖和。
“一路平安！我和瑶瑶在家里等你。”
唐雨橙抽抽鼻子，转身挥了挥手。
柳奎憨憨一笑替唐雨橙挤开拥挤的人群进月台。
唐小雪见大哥头也不回的走向绿皮火车，他转头捂住嘴巴不让自已发出声音。
唐雨橙心里何尝不难受，可是这是最好的选择。
妹妹能有个好工作不用下乡吃苦，他有自已的秘密需要保守。
下乡也不是不回来而且再有几年就要高考了。
疯狂用各种借口安慰着自已。
月台上的小舅和唐小雪都努力挤出笑容，目送着唐雨橙上车，找到位置，坐在车窗旁朝他们二人挥手告别。
铁路工人朝火车里使劲添煤，检票人员吹着短促的口哨，火车工作发出轰隆声，青烟缓缓上升。
鸣笛，绿皮火车缓缓驶动，驶向那个未知的世界。
透过车窗再想看家人一眼。
唐雨橙分明看到小妹瑶瑶，这丫头迈着小短腿不断的哭喊着朝自已这辆火车追，然后又被柳姨拉回去。
通过她的口型能看出是在喊哥哥，两只小手伸出抓空气，大颗大颗眼泪哗哗下坠，柳姨把人儿搂住不让她跑。
唐雨橙的心像被胡乱揉在一起。
起身往后面车厢跑，“对不起同志，让一让，对不起。”
他的速度超过火车起步速度。
到车厢交接处伸出脑袋往外喊，使劲挥手，瑶瑶也发现哥哥，小手慌乱抹干净脸上的泪珠，努力挤出笑容。
“哥哥，我会想你的”
互相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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