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筒子楼也分种类，最简单的每层就只有有一条走廊，直来直去，中间不拐弯儿，两边儿则是一排小单间儿，还有就是公用的水房跟厕所，没别的东西，乍眼一看就跟老北京胡同一样。
四九城人都知道，筒子楼是50年代前苏联援建的单位宿舍楼，当时号称赫鲁晓夫楼，那时候在京盖这种楼，纯粹就是为了过渡一下，专门给刚分到单位，单身小年轻儿住的，刚上班儿的青年，平时吃的是单位食堂，自个儿见天儿不起火
夜里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临时住这个筒子楼宿舍正合适，结婚以后就可以买一大点儿的房子，但这屋里不能就您一人，多数都是三四个人，两三个人住一个屋。
那时候面积也就不到20平米居多。
不少单位，隔三差五都会贴出一告示，意思是单位里谁要结婚了，还没结婚的人发扬一下风格，大伙儿重新排列组合一下，给他俩腾出间房来，先让小两口凑乎着，好歹得把婚先结了。
四九城都有人情味儿，单位都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都抹不开面子，事实上最开始筒子楼就是按照单身公寓设计的，没考虑您吃饭的问题
后来大伙儿重新排列，小两口不可能见天儿端着饭盒吃食堂，必须得有个地儿做饭
没有厨房，只能临时改造，每家都会准备一个煤球炉子，要不就是在公共水房里边添几套煤气灶，弄成一个公共厨房，蒋雯丽有部电视剧叫《金婚》佟志跟文丽结婚以后，住的正是老北京筒子楼，见天儿在公共厨房里做饭，这也算是四九城当年特别重要的一个社交场所。
这里边的人际关系，十分微妙，就拿做饭来说，过去能住在一个筒子楼里的北京人，几乎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相互都特别了解，上班下班儿时间都差不多，吃饭的时候也一样，大伙儿都挤在一个厨房里，甭提多热闹了
但有时候也会闹矛盾，比方说您今儿做红烧肉，配着二锅头，我今儿就是简单的炸酱面，连菜码儿都没有，您就琢磨吧，我心里还能淡定吗？
赶上好面子的人，哪怕日子不过了，明儿也得把面子找回来，借钱也得上菜市场买几个好菜。
您昨儿吃红烧肉，我今儿就支锅子，跟家涮肉，故意让大伙儿看看，咱不蒸馒头争口气，这要赶上蔫人，还得写封匿名信，举报您经济有问题，花几分钱买张邮票，往信封上一帖，能恶心您一年。
还有就是爱占便宜的主儿，今儿上您家借醋，明儿上他家顺两瓣子蒜
这用北京土话话就是‘鸡贼’真赶上了您也没辙，一次两次都无所谓，时间一长，谁都受不了，非打起来不可，
这时候劝架的人，都得说，“得了，您全瞧我了，鸡毛蒜皮点小事儿，不至于”
过日子每天不都是为了挣口嚼谷吗，围绕的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但是这种住宅楼不能让干部住吧！先不说干部的收入和一般工人不配对，再说人家干部都是拖家带口的怎么能住这种20平的小房子，留不住人才。
特别是在老毛子背刺之后，哪个单位都想要人才。
这不轧钢厂花费大代价专门建造了这种两室一厅一厨格局的筒子楼，一层住五户人家，直三横二的构造。
唐雨橙他爸当年就是被这屋子吸引到厂里的。
“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拿着擀面杖的刘大妈有些疑惑了出门。
来人穿着白色大褂，领口处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棉布鞋上全是黄泥浆。
“哟！柳医生你回来了呢！你看我还让大妮跟你说一下晚上来我家吃饺子呢！”
柳菁见来人立马就想起刘大妈跟她提过的事儿，“婶子，你让大妮下班之后来我家里找我就行，咱们都是邻居说这见外的干嘛！”
刘大妈闻言笑得像朵菊花，“得嘞！柳医生你放心，你提干的事儿我儿子说已经有眉目了！”
“那行儿，您老忙着，我得回家看看俩娃子去，听说他们今天遇到氓流子抢劫。”
“哎哟那可是大事儿，柳医生你赶紧回家看看，别把孩子吓出好歹来喽！”
事实上在谁家吃点啥都瞒不住的年代，没有隔音这种说法，柳菁在外面和邻居交流的时候，唐雨橙和唐小雪就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大厅里。
“嘻嘻！妈你回来了！”还没等柳菁开门唐小雪就殷勤的把门打开。
柳菁看到女儿脑门上的纱布还有隆起的包，眼里有些心疼，不过嘴上却不客气，“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财不外露都不知道，还好今天你哥陪你出门了，要是你一个人出去该怎么办，真该给你裤衩里缝个兜。”
“不要，那儿不能缝！”
听到这唐雨橙装作若无其事的摸摸鼻子，非礼勿听。
“小橙你怎么样了”
“柳姨没事儿的，都是些半大小子，被随手打发了”
“对对对！”唐小雪附和，她还想描绘当时的惊险刺激场面，结果被柳菁一瞪眼只能吐吐舌头。
“还愣着干嘛，去把我医疗箱拿过来”
柳菁先是检查了下两人的伤口，然后又看了看瞳孔，最后才询问有没有恶心或者不舒服，得到答复之后才确定只是皮外伤。
“以后遇到这种事儿把东西给他们，钱没了还可以再挣。”
唐雨橙只能跟着小鸡啄米点头，这继母认真起来气压真低。
“那啥柳姨，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你咋就跑回来了。”
“刚给人缝完伤口，这不是听说你们兄妹的光辉事迹嘛！人家公安局都来厂里背调喽我还能不知道。”
唐雨橙点头，随后话风一转，“柳姨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
“哦？有啥事就直说”
唐雨橙看了唐小雪一眼，柳菁立刻心领神会，“你还在这里杵着干嘛，把我东西带房间里去，我和你哥商量点事儿”
唐小雪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嘟囔囔，“小气鬼！”
原本柳菁还以为又是商量同沈家丫头结婚还有工作的事儿，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料下一句话让她猝不及防。
“柳姨，我想代替妹妹去下乡！”
“不行！你这眼瞅着就可以继承你爸的工作，然后娶妻生子，你不是正和沈家闺女处对象嘛！到时候你结完婚我也算丢了心，你爸那边我也有交待。”
“柳姨，我爸的工作给小雪留着，我做哥的去当知青最合适，相信我爸在世也会答应的。”
柳菁愣了愣，她没有想到自已这个继子会这么说。
“也不行，你爸的工作只能由你来继承，你妹下乡的事儿我会处理。”
对于唐雨橙态度突然的改变柳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实际上在听到他继子一个打四个保护妹妹，她就觉得像是听天书。
怎么这一下子还想把工作让出来，难不成是以退为进，沈家闺女段位可真高啊！还没有进门就开始调教好了，“小橙，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她觉得还是要询问清楚。
唐雨橙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然后把偷听到沈佳怡和主任儿子偷情的事儿娓娓道来。
柳菁眉头紧蹙，“小橙你这话说的可是真的，这可不是小事儿，不单单只是你的工作问题，这还关系到唐家的门面以及乱搞男女的问题，这是犯法的。”
“柳姨，我敢保证说的都是千真万确，那主任家儿子屁股上还有一大块带黑毛的胎记。”
这确实是真的，不过是前身唐雨橙洗澡的时候看到的，只能感谢四九城的泡澡文化。
柳菁表情严肃下来，这样说继子的异常表现就有迹可循。
“小橙，姨跟你说实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姓沈的那个女人不适合你，这是对你也是对唐家的侮辱”
“柳姨我知道，现在我都死心了，我就想报复那对狗男女，不过我又没有什么办法，万一那女的反咬我一口该怎么办”
柳菁听到唐雨橙这话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到继子咬牙切齿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说气话，“小橙你放心，报复的事儿我来处理，你今天就当啥都没有说过，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事儿保证让你满意。”
唐雨橙欲言又止，他还是想去当知青，待四九城自已的物资没法儿用，这个继母太精明，在她眼底下跟没穿衣服差不多。
“你这孩子有事儿就直说呗！”
唐雨橙像是下定决心。
“柳姨，我听街道办那些大婶聊天说下乡可过得苦；那些女知青们经常会被村里人偷看，有些被村里人耍流氓受不了自杀了，有些就无奈嫁给村里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工作，就连怀孕都没有休息，当牛做马，非打即骂”
“那些村里的懒汉指甲又长又黑，不爱卫生不爱洗澡邋遢，爱喝大酒打媳妇儿，再加上山高路远的人家村里也不会帮外乡人，小雪再怎么也是我妹妹他还年轻，不能去下乡毁了”
“柳姨，你想想自已十几岁的小闺女嫁在拉屎都不生蛆的山沟沟里，娃娃生一窝，一群衣不蔽体的娃娃管你叫外婆咋办！”
“我可不想被一群浓鼻涕小孩叫舅舅”
“砰！”
“她敢”
柳菁听得已经带入进去。
“柳姨，这还只是往好的说，你在厂里听说的应该更多……”
唐雨橙没有再继续说，他看到继母的手指捏得发白，显然继母心里很不平静。
柳菁长长呼了一口气。
“小橙，你不用担心工作问题，大不了我把自已工作让给小雪。”
等等，等等。
“柳姨，你听说我”
“现在把我爸的工作让给小雪是最好的选择，等沈佳怡那事儿一出没准我名声远扬，最近也不好娶媳妇儿”
“还有你马上就要提干退了不划算，更重要的是你和小雪都有工作的话，我下乡也会过得很好。”
“等一段时间有机会我再回来就行，我只是去一阵子，小雪是去一辈子。”
柳菁听到这话有些动容，显然继子说的真就是最优解。
不过这样对继子不公平，那么别人会怎么看待她们母女。
“小橙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回来工作没了什么都没了？”
“柳姨，我们是亲人，我不信你信谁，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们了！”
柳菁听到这话动容。
起身揉揉眼睛然后起身，“小橙，这话姨记在心里，等我了解清楚再说，沈家的事儿你别自作主张，一切都交给我就行”
“对了，待会儿你有时间去把瑶瑶接回来”
“得嘞柳姨！我也想瑶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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