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一层薄纱，悄然染红了魏王府那高高的飞檐。府内，裴云韶独坐镜前，身姿婀娜。她对着铜镜，手法娴熟地将如瀑青丝绾成男子发髻，铜镜中映出她姣好的面容，却难掩神色间的凝重。她腰间系着的鎏金错银蹀躞带，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三日前程处弼赠予此物时的叮嘱，犹在耳畔回响：“此去凶险，若见机不对，即刻燃烟为号。”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带扣暗藏的引火机关，心中五味杂陈。这时，门外传来魏王亲信那阴柔的催促声：“裴娘子，莫误了吉时。” 声音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宴厅内，九枝连盏铜灯熊熊燃烧，光芒摇曳，将众人的人影拉得鬼魅般细长。李泰斜倚在紫檀榻上，姿态慵懒，手中把玩着鎏金酒樽，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裴云韶刚一入席，便见两名吐蕃使者抬着朱漆木匣上前。匣盖掀开的瞬间，羊皮卷轴上的狼头火漆令她瞳孔骤缩。那赤砂混着金箔的纹样，与截获的魏王密函如出一辙，她心中暗叫不好。
“裴娘子可知，吐蕃赞普欲求娶我大唐贵女？” 李泰指尖轻轻叩击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裴云韶发间的玉簪，“听闻娘子与程将军交情匪浅，若愿作这和亲使......” 他的话语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
“殿下说笑了。” 裴云韶反应极快，果断截断话头。她执起银箸，优雅地夹起盘中炙骆驼峰，神色镇定自若，“云韶不过商贾之女，怎配与程将军论交？倒是这吐蕃牦牛肉烤得焦香，想来驿馆厨子没少得魏王府指点。” 她故意将 “牦牛肉” 三字咬得极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余光中，她瞥见吐蕃使者腰间的牦牛骨铃铛微微颤动，心中更添几分笃定。
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宴厅内微妙的气氛。程处弼身着玄甲，未及卸甲，便疾步闯入。他身姿矫健，甲片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惊落了梁上的积尘。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裴云韶腰间完好无损的蹀躞带，暗自松了口气：“末将追查刺客至魏王府外，惊扰殿下雅兴......”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丝歉意。
“程将军来得正好！” 李泰见状，击掌大笑，那笑声在宴厅内回荡。吐蕃使者心领神会，应声展开卷轴，“赞普听闻裴娘子精通西域商道，特请圣人赐婚，着娘子携茶马五市细则入吐蕃为妃！” 羊皮文书在风中缓缓展开，程处弼盯着那狼头火漆，指节捏得青白。他心中清楚，这分明是兵部特供的火漆配方，背后定有阴谋。
裴云韶闻言，霍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剑穗扫翻了琉璃盏，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好个一石三鸟的毒计！既断陇右商路，又除程将军臂膀，还能将私通吐蕃的罪名栽给东宫。” 她柳眉倒竖，眼中满是愤怒，拔剑斩断一缕青丝，掷于案前，“今日断发，明日断头又何妨！只是魏王殿下莫要忘了，长安城的棋局里，落子无悔，可执棋的手总要留条活路。”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宛如利剑，首指李泰的阴谋。
剑锋过处，羊皮文书应声裂为两半。程处弼忽见裂口处隐约露出夹层，朱砂绘制的行军路线与凉州军报所述吐蕃异动完全吻合。他心中一惊，猛然按住裴云韶执剑的手：“裴娘子，这文书......”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好个贞烈女子！” 李泰抚掌打断，蟒纹锦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粼粼如蛇鳞，显得格外刺眼。“可惜程将军护得住人，护不住这白纸黑字的和亲诏令。” 他一边说着，袖中滑出卷黄绫圣旨，“三日后卯时，鸿胪寺送嫁仪仗......”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窗外骤起尖利哨音，裴云韶腰间的蹀躞带窜出青烟，首冲云霄。程处弼反应迅速，揽住她的腰身，破窗而出。几乎在同一时刻，二十支淬毒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立足之地，弩箭入木的声音让人胆寒。魏王府侍卫举着火把迅速围拢，火光将西周照得通明。程处弼瞥见吐蕃使者正将残破文书塞入袖中，那狼头火漆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金红，仿佛在诉说着背后的阴谋。
“抱紧！” 程处弼大喊一声，挥剑斩断檐角铜铃，借力跃上毗邻屋顶。裴云韶伏在他肩头，轻声低语：“文书夹层有吐蕃行军图，火漆用的大食赤砂......” 她的声音急促而低沉，透着一丝紧张。话音未落，暗巷中突然窜出三匹青海骢，马鞍上皆系着裴氏商队的三角旗，像是黑暗中的一丝希望。
更鼓声中，程处弼勒马刑部门前。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紧，当值狱卒横尸阶下，场面惨烈。验尸官举着油灯，手微微颤抖，颤声道：“刺客喉管里藏着......” 话还未说完，一枚燕尾镖正中其眉心，他应声倒地。程处弼迅速挥剑击落后续暗器，却忽觉掌心黏腻。低头一看，裴云韶后背插着半截断箭，鲜血己浸透她的月白襦裙，染红了一片。
“无妨......” 裴云韶强忍着疼痛，扯下裙裾包扎伤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强撑着说道，“先验火漆成分......” 她突然噤声，盯着刑部库房里翻倒的檀木箱。程处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三十枚完好无损的狼头火漆印整整齐齐码在箱底，印泥泛着与魏王府密函相同的赤金色，这一发现让他们心中疑云更浓。
窗外惊雷炸响，雨幕中传来密集马蹄声。裴云韶将染血的半幅行军图塞进程处弼甲胄，神色焦急：“这是吐蕃借道吐谷浑偷袭凉州的路线，魏王府......” 她突然剧烈咳嗽，袖中抖落块鎏金筒，筒身吐蕃密文与东宫失窃的兵符拓本完全一致，这一系列的发现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程处弼抱起她翻身上马，此时身后追兵的火把己映红半条街，形势危急。裴云韶气息渐弱，声音微弱：“程处弼，若我活不过今夜......” 话音未落，前方金光门突然落下千斤闸，城头响起魏王长史阴恻恻的笑声：“程将军是要造反么？” 那笑声在风雨中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程处弼剑指苍穹，眼神坚定，怒声喝道：“今日出不得长安城，程某便用魏王府的血洗这朱雀大街！”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与决心，仿佛要冲破这重重困境。忽然，他感觉怀中人轻扯他的护心镜，低头见裴云韶用血指在镜面画出个 “裴” 字，正是月前胡商临死前未写完的血书残迹。
电光火石间，西南角传来驼铃声响，三十头西域骆驼撞开侧门。程处弼策马冲出门缝刹那，听见裴云韶气若游丝的最后叮嘱：“去...... 裴氏祖坟...... 第三块碑......”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最终消失在风雨之中。
惊雷劈开夜幕，程处弼回头望去，魏王府追兵正将鎏金筒掷入火堆，筒中飘出的不是绢帛，而是绣着东宫纹样的玄色流苏。雨幕深处，隐约可见吐蕃使团的牦牛骨铃铛缀在送嫁车辕上，叮咚声混着更鼓，仿佛催命的符咒。在这风云变幻的长安城，真相如同隐匿在迷雾中的星辰，难以捉摸，“在这朝堂的漩涡中，真相如同隐匿在迷雾里的珍宝，唯有历经重重考验，方能将其紧握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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