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龙城，全璟律师事务所……旁边某酒店宴会厅内。
一个字形容，人满为患！
偌大的宴会厅，满满当当。
而且大部分人都放着椅子不坐，全都挤在前面舞台旁边，有的甚至已经站到舞台上了。
“张律师！本来听说法院给我们统一安排法律援助我是拒绝的，可当我知道是您的时候我是举双手赞同的，因为我听说您是龙城最好的刑辩律师，这次可就靠您了。”
“我听说法律援助没钱拿是吗？张律师你放心，只要你能救我，我老张肯定不会让你白忙活，你看我差不差事儿就完了。”
“不是我就纳闷儿了，我只是在网上随便评论了一两句话而已，凭什么就说我犯罪了呢？这是哪门子道理！”
“张律师呜呜，救救我呜呜，我不想坐牢呜呜……”
“……”
几个人叫七嘴八舌。
这两千多人凑一块儿叫什么？
少说不得是“七百嘴八百舌”？
整个宴会厅都闹哄哄的，就好像几千只鸭子在那边“嘎嘎嘎”。
张伟站在舞台上，被众人围着，但并没有群星拱月的感觉，反而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吵吵就吵吵呗，还有人伸手扒拉他衣服。
早上出门熨得板板正正的西装，现在都皱成啥样儿了。
张伟是真的头疼。
想过会很麻烦，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一千多被告，再加上部分陪同前来的家属，这两千多人呢，哪怕一人说一句话，都能把张伟淹死。
“各位请先安静一下听我说，各位……”
尝试了，但失败了。
张伟的声音彻底被掩盖。
没辙，只好拿起话筒。
“喂喂！呼！”
试了下，音响很给力。
张伟清了清喉咙道：“各位！各位！还请大家先安静一下听我说！请先安静一下！”
众人：“叽里呱啦唏哩呼噜马哈马哈……”
好半天终于是渐渐安静下来了，一双双眼睛落在张伟身上。
后者扫了一眼，开口道：“各位！我是法院特聘法律援助律师，也就是大家的代理人，这次的案子呢就由我来为大家进行辩护。”
“但目前我只知道大家是因为诽谤罪侮辱罪被提起自诉，并不清楚每个人的具体情况。”
“这样我没办法对症下药帮助大家。”
“所以现在，我需要各位把你们的涉案言论内容，以及大概的播放量、阅读量或者点赞量告诉我。”
说到这儿，张伟冲着舞台边缘的助手使了个眼色。
后者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表示自己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进行记录汇总。
“OK，那么现在，请各位一个一个来，不要急不要抢。”
张伟笑眯眯道。
话音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刚才还争先恐后生怕说得少了或者落于人后，现在让他们说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了。
有些话吧，在网上可以肆无忌惮毫无心理压力的说出口，可在现实中，却多多少少有些难以启齿。
你看，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言论有多离谱……
张伟见状，无奈道：“各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眼瞅着还有四天就要开庭，大家看被告这么多呢，我们真得抓紧时间了。”
“那就我先说吧。”
一个身材丰腴的短发女人举了下手，带球撞人挤到前面。
“张律师你好，我叫魏诗媛，在小红猪上有百万粉丝，我针对那个杀狗事件发了三条视频，是以真人出镜的形式进行点评，以及提出一些观点。”
“三条视频总的点赞量是……”
“五百多万。”
听了她的讲述，张伟脸色微微一变。
五百万播放！
放眼这一千多被告，也算得上佼佼者了。
真特么刑。
张伟嘴角抽动两下，“你把视频拿来我看看。”
“那个……在收到传票的时候，我一害怕，就……”魏诗媛扭捏了两下，“就把视频给删了。”
张伟：“……”
深吸一口气，张伟问道：“原始视频还有的吧？”
“哦，有的有的。”
魏诗媛连忙掏出手机找到视频递给张伟。
“咱就是说，那个死变态他妈生他的时候是不是把人扔了把胎盘养大，要不怎么会这么没人性！”
“支持人道毁灭，为狗狗报仇！”
“为狗立法，迫在眉睫！”
“……”
一句句话从手机扬声器播放出来。
张伟听得满头黑线。
听听，人言否？
“张律师，我这情况，真的会判刑吗？”魏诗媛小心翼翼问道。
张伟沉声道：“说实话，很严重。你不光是传播未经证实的谣言，进一步扩大传播范围，而且还有多次侮辱性质的言论，最重要的是播放量太大了，很不乐观。”
五百多万播放量，这已经不是判不判刑的问题，而是会不会落个封顶刑期的问题了。
闻言，魏诗媛大声道：“不是，那我就是干这个的啊，我只是做我的本职工作我有什么错。”
“况且视频我都已经删了，他也没掉一块肉，这有什么的啊。”
“再说了，本来视频流量那么高，我挂车商品销量也很好，结果视频一删，连带着我的销量都大受影响，我……”
“等等！你说什么？你那诽谤视频里还带货了？”
张伟脸色微变，连忙打断魏诗媛的话，紧紧盯着她询问道。
“啊是啊，我说了我就是干这个的啊，发视频带货是我主要的收入来源。”
魏诗媛挺理直气壮地说道。
张伟：“……”
如果说删除视频的行为，还可以解释为及时醒悟，删除诽谤内容，停止侵权，那么这个诽谤视频挂车带货可就真的说破大天都没得洗了。
哦，合着你诽谤别人，侮辱别人，就是为炒热度，为了高流量，为了带货为了赚钱？
这是什么性质？
这意味着，魏诗媛的行为具有极为明显且恶劣的主观故意。
debuff+1。
“张律师，怎么了吗？”
魏诗媛小声询问道。
张伟深吸一口气，把情况给她大概解释了一下。
闻言，魏诗媛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伟没时间照顾她的个人情绪。
“下一个。”
“我我我，张律师你可一定要救救我闺女啊求你了张律师！”
一个四十来岁，皮肤粗糙且黝黑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姑娘来到张伟面前。
张伟道：“先生你先别急，具体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
“张律师你好，我叫赵明亮，这是我女儿赵佳怡。”
“她妈死的早，我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
“我闺女还不到二十岁，她还是个学生啊，如果被判刑……那这辈子就毁了！”
赵明亮越说越激动，可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
“哎呀你别淌马尿了，丢不丢人！”
赵佳怡瞥了父亲一眼，看向张伟说道：“我就是有一次刷抖音看到有人杀狗，你说狗狗那么可爱，怎么会有变态去杀狗呢？然后我就骂那个杀狗凶手……”
张伟问道：“你是怎么骂的？”
赵佳怡：“我骂他没人性，还说狗魂归来杀他全家。”
雾草！
张伟眼皮一跳。
这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名字也很淑女，嘴是真特么毒啊。
“点赞有多少？”张伟问道。
赵佳怡道：“有一万多呢，说明很多人都赞同！”
赵明亮连忙道：“张律师，你看我女儿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没毕业呢，这个法律是不是可以宽松对待？”
张伟缓缓摇头道：“在你眼中她是孩子，但是在法律面前，她是成年人，学生这个身份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我只能说，我会尽量帮她争取。”
学生有啥用？
你要是没满十六周岁，确实可以在刑事犯罪中得到从轻或减轻处罚，甚至像诽谤罪这种不是特别恶劣严重的刑事犯罪，那是完全可以免于刑事处罚的。
可赵佳怡已经成年……
那说啥都白扯。
“可我女儿也没干啥啊，她只是在网上骂了那个人几句而已，难得这也算犯罪？那你说，这年头谁还没在网上骂过人了，如果骂人就得坐牢，那，那干脆把所有人都抓进去好了！”
赵明亮大声表达着不满。
这句话一出，倒是赢得了不少人的响应跟赞同。
“就是说，我活了半辈子了，就没听说过谁是因为骂人被告上法庭的，这不乱来吗这！”
“新时代的文字狱！这太可怕了，以后谁还敢乱说话？”
“我寻思我也妹说错啊，人家好好养条狗结果被打死了，心里能好受么？我就是安慰安慰狗主人，顺便骂骂凶手帮她出气，这有什么错？”
“现在的人啊，真的，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说，你说他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哦，听说好像还是个大网红呢，就这么点肚量？就这么点格局？我真就呵呵了。”
“我看他完全就是想出名想疯了，真踏马是个狗东西！”
“我才冤枉，我就说他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又没说别的，这特么都能把我也告了，真是有病！病的还不轻！”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
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找到了情感的共鸣。
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话匣子一打开关都关不上，把这些天积攒的所有愤怒、恐慌、不安等负面情绪统统发泄了出来。
好像他们才是受害者，是被陷害的可怜人。
张伟一整个狠狠被震惊到了。
恍惚之间仿佛产生幻觉，好像他面前这些有着人类特征的生物，都是一个个狰狞可怖的怪物！
要不他们怎么能说出这些坤巴话来？
三观都特么扭曲成海岸线了。
难道这就是网络喷子的真面目么？
活该！
活该被起诉！
真的，虽然这些人的情况张伟尚未了解清楚，但他几乎可以断定，把这些家伙全都送上被告席，都凑不齐一个冤枉的。
要不是有职业操守，张伟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各位！”
张伟深吸一口气，抬了下手说道：“刚才这些话，从你们嘴出，入我的耳，这就算完了，上了法庭可千万不能说。”
“对于你们个人而言，或许就像你们说的，只是随手评论一下，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对于原告来说，他面对的可不是一句两句，而是成千上万的恶评、谩骂甚至是诅咒！”
“一片雪花不值一提，可如果无数雪花汇聚在一起，足以形成恐怖的雪崩！”
张伟表情严肃，沉声说道：“有句话我私以为很有道理，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而你们，你们每一个人，就是组成这场雪崩的雪花！”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你们随口一句话，或许就会让别人遭到可怕的网暴，因此身患抑郁，甚至是出现自残、自杀等极端行为。”
“这次的原告已经有了抑郁，这对你们的量刑是非常不利的。”
“可我们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张伟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传出一声反驳。
张伟无奈地摇摇头。
有些人是真踏马的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算了，跟这些人费这口舌干什么。
有心者不用说，无心者说不动。
刑！
省点唾沫留着上庭用吧。
思绪闪过。
张伟看了眼赵明亮父女：“好了，你们的情况我已经知道，现在下一个！”
……
另一边。
姜禹也没闲着。
虽然没人再敢打骚扰电话了，但找他求和解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有人简单粗暴，直接送钱，少的三五千，多的三五万，最财大气粗的一个，出手就是十万。
有的玩儿道德绑架卖惨那一套，通常带着家里老人或者小孩一起来，搞得好像姜禹就是要害他们家破人亡的恶人一样。
还有的则是上来就玩儿社会人那一套，说什么不撤诉三天之内杀你全家烧你房子把你冰箱里鸡蛋都摇散黄了院子里蚯蚓都得竖着劈成两半……
不管这些人出的哪个路数的招，姜禹都一视同仁。
“原谅你是法官的事，我只负责送你去见法官。”
就这么简单！
至于那些上来就放狠话威胁的所谓“社会人”，姜禹也没跟他们多说什么。
和谐社会嘛，不吵不闹。
反正隐形运动相机已经记录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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