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冰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的时候脸色变了一变。
“喂。嗯。我现在在外面。我和同学在一起。”他背向他们：“我知道晚上你爸生日。下午没空陪你做头发。我还有事，我还要回去换衣服。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他挂了电话，样子有几分尴尬，说：“有事要先走了。”他对依冉说：“不送你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又对向晨毅说：“有事打给我。”
他们对余冰点点头，望着他骑车走了。
依冉对着向晨毅耸耸肩，说：“没什么事的话，我也该走了，下个礼拜记得来上课。”
在她要转身的那一刻，向晨毅拖住她的手，她愣了一愣。
“去亭子边上坐一会吧。”他说。
§§§第23章
洋房边上建着的古朴的小亭子，简直就是对这寸土寸金的地价极大的不尊重，何依冉也不肯好好坐着，蜷着腿倚在座位上，抬起头正好可以看见静静望着她的向晨毅英挺的下巴，他和在学校运动阳光的形象不太一样，有些不修边幅，嘴边上长出细细的茸毛，那应该还算不上胡子，却不让人讨厌，架着黑框眼镜，她都不知道他原来近视。
依冉转过身不想看他，手倚在亭子的栏杆上。向晨毅温和地说：“干净的衣服，靠来靠去都不怕脏。”
“我脏我的，又管你事？”依冉嘟囔道：“别用我爸的口气跟我讲话。”
向晨毅依旧很温和：“还生气呢？”
“生气？”依冉坐起身来：“我生什么气，你爱上课不上。”
向晨毅笑笑：“我也就随便说说。”
依冉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来上课？”
向晨毅平静地说：“我爸上周在深圳出了车祸，来上海调养，我照顾他几天。”
“哦，”依冉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局促地问道：“那没什么事吧？”
她不知道应当怎样说安慰的话，在她的人际交往课上还是空白的一章。
“你也，别太担心了，”她结结巴巴地，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喏，这后面几页，是这周的课堂笔记，还有英文和数学的，你慢慢看，我不急用，你下周如果还来不了，我可以帮你请假。”依冉的字迹娟秀，而且热衷于不动大脑地抄笔记，所以她的笔记本也可以算是全班传阅的珍品。
向晨毅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熟练的翻开打火机点燃。慢慢地吐尽嘴里的烟。
依冉做出厌恶的样子，捂上了鼻子。向晨毅笑笑：“这么讨厌看我抽烟的样子，每次看到都要捂着鼻子？”何依冉说：“我爸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就戒烟了，我最闻不了烟味了，特别是二手烟，既享受不到抽烟的乐趣还有害健康，所以请不要在公共场所吸烟。”向晨毅看着她故作认真的样子，一丝微笑又爬上了脸颊，他又抽了一口掐掉烟头说：“最多以后在你面前不抽烟了。”
她犹自在那儿嘀咕：“真想不通抽烟有什么开心的，小屁孩还在那儿装问题少年。”向晨毅脸上的笑痕更深了：“你真傻。”他拍拍依冉的头。依冉不满地推开他的手：“不要打我的头，干嘛都喜欢打我头啊，余冰也……”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不应当说这个，于是闭了嘴。
身边男孩子脸上的笑容暗淡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乐小珊说的，最近的向晨毅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好像总是笼罩着淡淡的哀伤。
“他爸爸出车祸？”杨欣一惊一乍地问，依冉示意她小声一点，乐小珊说：“那他该伤心死了，不知道严不严重。”
向晨毅是特地回学校参加迎新晚会表演的，他出现在课堂上，神秘失踪让他的回归犹如英雄凯旋一般。没有人比这些孩子更热衷于瞎起哄的了。他拎放萨克斯的箱子，已经整理干净面目和衣衫，她知道他又要重新套上面具回到别人的视线当中了，每个人都讨厌这层伪装，却又离不开它。只有她见过的另一面让她觉得很温暖，她总是对愿意将真实的自己展露在她面前的人很感激，因为只有处于对对方的完全信任才能做到这一点。
东陵图书馆的天台正对着操场，从图书馆进去，在窗边的几排书架上就可以找到通往天台的一扇小门，余冰和他的几个朋友常常在这里消磨时间，有时秦轩和韩佳茗也会和他们在一起。东陵的学生知道这个地方是他们这个小帮派混迹的场所，自觉不来打扰，这就给战战兢兢地想向这几个男孩子表白的女生很好的机会。他们几个人围在天台上，也就真的不做什么，看看操场上的人打篮球，或者看看操场上的女生，刻薄的几个对女生环肥燕瘦地评头论足一番。有时候也会温温书，考前突击一下，大多数都是除了打发时间没有其它心思的学生，温书也就不过是他们聚首的一个理由。后来余冰被推上体育部长的位子，才会偶尔派点事情给他们做，组织组织体育比赛，安排安排操场使用之类的，一方面余冰在东陵从学生到老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另一方面反正他实在比较闲，倒不如派个学生官给他，也比较好办事。
一个面目清秀身材修长的女生故作无知地走到天台，在一旁白色的塑料桌椅上坐下，本来这一小圈人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上周五打球的事，蔡俊彦正在问为什么打球向晨毅没来，余冰对他说周末去看过他了，最近家里有点事。
他们看到这个装模作样的小女生，声音立时停了下来，一个个都看着她。这个女孩子看上去像是高一新生，不过就算是新生，也应当知道天台重地，生人勿近的道理。她把手中的书放下，看了余冰一眼，没想到眼神竟然和他对上了，做出惊讶的样子，脸红到了脖子根。所有人都看着她故作姿态了一番，终于从书里拿出了女生间流行的十字绣作品，她像是鼓起全部的勇气一样，把这幅巨大的叠得皱巴巴的十字绣拿到余冰面前：“送…送…送给你。”她见余冰没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又和他对上，更慌张了，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一溜烟地逃走了。
余冰饶有兴致得展开这幅十字绣，是一幅很精致的麦兜动画图，上头一男一女两只小猪栩栩如生，右下还绣了“ILOVEYOU”字样的英文。
“呦，”蔡俊彦说：“这女生绣嫁妆呢，这么大，得花好多功夫吧。”另一个说：“现在女生胆子越来越大了，仗着嫂子不在东陵念书，下一届的小朋友是不知道嫂子的利害吧。”一个又插嘴道：“你也真是会收，这东西拿回去干吗？裱起来挂着？”
余冰笑笑，重新叠好这块刺绣：“这个女生倒跟我一个朋友长得有点像。”
蔡俊彦用嘲笑口吻说道：“什么朋友让我们余大少爷这么挂心。”
其中一个拍着余冰：“喂喂喂，说曹操曹操就到，看看看，嫂子在楼下呢，为什么有点怒目圆睁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啊，快把你那块十字绣藏好吧。”蔡俊彦眼疾手快，一把夺过来，这块绣了两个多月的十字绣就被垫在了桌子底下。
韩佳茗气势汹汹地从天台门口走过来。“哇大嫂，”其中一个还在开玩笑：“这么快就走上来，你用轻功的吧。”韩佳茗看了那人一眼，冷笑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余冰站起来问道。“我怎么来了？”韩佳茗抬高了声音：“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来么？”她翻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是他递摩托车头盔给何依冉时的情景，温和的笑容和亲昵的眼神就像扎在她眼睛里的一根刺，她挤出一个高傲的声音：“你跟我说你周六和同学在一起？这就是你所谓的同学吗？上次一起去旅游的事情已经没有和你计较了，余冰你不要太过分。”
她的声音这样悲愤，眼睛却是干涩的。
凑上去看照片的中有一个多嘴地说了一句：“照片里这女的确实和刚刚的女生蛮像的。”
韩佳茗抬动了她那高贵的眼皮，好像刚刚把他放在眼里一样：“什么女生？”
余冰走上前手机合上，说：“别闹了，快回学校吧，再不回去下午的课要迟到了。”随意的语气更让她怒从心头起：“我胡闹？余冰我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我之所以忍让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你不知道……”
他冷下脸来，看了周围的人一眼，那群人自动散开，一溜烟从小门里走出去。
从操场上传来的几声打球时发出的欢呼声，天台安静下来。韩佳茗黯淡地说：“每次都明明是你做错了，还弄得像是我无理取闹一样。”余冰重新倚在天台的护栏上，他慢条斯理的语气像是对她一种说不出的嘲笑：“我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你喜欢我，或者是说你表现得很喜欢我。”
“可不可以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变得这么戏剧化？这么喜欢扮受害者？无理取闹什么的都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说过。”
韩佳茗憋红了脸，抿着嘴一言不发。“去吧，去告诉我妈我对你不好，也许她现在还会在乎。”余冰说。她的眼里涌出了泪光，望着他，楚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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