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立仁苦笑：“我也是一时行错了，我只想着尽快把这笔钱还掉，你们只要不告诉老师，不告诉我妈就行。”
向晨毅示意依冉不要乱讲，又说：“不然你帮着吆喝吆喝？”
“我？”依冉瞪着眼睛：“我哪里会这个。”
胡立仁急急地摆手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可以的。”
“不！我就要试试。”她骄傲地看了向晨毅一眼。
“呃，呃。”她清了清嗓子，想叫出第一声，可是怎么也发不出来。她平时那点儿豪迈的气派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最后小声地嗫嚅了一声“馄饨，卖馄饨”。向晨毅轻声笑了一下。“有本事你来叫？”依冉不满道。“要是我叫了呢？你就要承认你输给我咯。”
还没等依冉回应，向晨毅就扯着嗓子喊开了：“小馄饨类，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小馄饨，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吃了皮肤光洁，滋润心肝脾胃，身体倍儿棒，精神倍儿好，考试成绩棒棒升。”
依冉白了他一眼，怎么不干脆说吃了会变超人算了。
依冉看他叫唤的起劲的样子，摇了摇头，心中窃笑，明天他一定会后悔的，明天他向晨毅摆摊卖小馄饨的故事就将传遍大江南北，或者至少传遍他们区的几个学校。
“哼，这算什么，我语数外物化政史哪一样没有你考得好？”依冉不满地堵嘴。
“哦，有人输了耍赖。”向晨毅说。
“这算什么，也没有多少人来买么。”依冉指着摊位旁边排起的长龙，睁着眼睛说瞎话。
“很谢谢你们啊。”胡立仁忙得不亦乐乎。
天色暗下来，胡立仁准备收摊。“每天也不能摆太久时间，还要看书。”他憨憨地笑，校服外面的围兜脏兮兮的，脖子也黑黑的，头发上还是有可疑的白色物体，依冉却突然觉得他是一个挺好的青年。
“我们替你收摊吧，”依冉说：“你家在哪儿呢？我们帮你一起把车推回去。”
“你…你们…人真好。”胡立仁站在那里，一双手神经质地往围兜上擦着。
“不，不，不喝一口汤？”他结巴地说道，指了指桌子旁边已经冷掉的两碗馄饨。“不饿啊，回家吃吧。”依冉说。“喝，喝，喝口汤吧，我给你们盛新的。”
依冉略有些动容，端起胡立仁盛过来的那晚小馄饨尝了尝。“真好吃，”她又推了推向晨毅：“你说呢。”“嗯，好吃。反正比何依冉做的好吃。”依冉瞪了他一眼，又开始拌上嘴：“你吃过我做的？”
§§§第46章
夕阳照在三个年轻人身上，随着他们的脚步，吃力而缓慢地行走，车轮子被地面上的一个小坑卡住了，他们三人用了用劲，女生明显没有什么力道，差一点点就推过去的车轮又重新掉了回来，他们换了位置又重新试了试。
“一，二，三！”他们喊道。
胡立仁把他们带到了离学校并不太远的一处棚户区，何依冉觉得没想到上海竟然还有这种房子，这种房子里面竟然还住着人。
“我，我就不请你们进去了，”胡立仁嗫嚅着：“我妈最近身体不好，床上躺着呢，房间里空气不好。”
不知为何，依冉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第六病室》和《骆驼祥子》里暗无天日的小病房，她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只是顺便帮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以前的事真的很抱歉，我，我，我，”他涨红了脸：“我知道家里这种情况，就应该好好读书，不，不，不应该想变得受欢迎什么的，我，我，我好不容易考上的思源，我应该要珍惜。”说完他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没事没事，不都过去了嘛。”依冉朝他摆摆手。
向晨毅仍旧送她回家。“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依冉突然说：“你刚才不是说赢了我了么，我们应该重赛。”
“怎么比？”
“爱心捐款。”“捐给？”“胡立仁啊。”“瞎说什么，他又不是饿得揭不开锅了，又不是穷得要辍学了，不会赢起社会同情的。世上这样的人多的是呢，都去帮怎么帮得过来。”“什么啊，光吃饱就行了嘛，马克思还说生存权和发展权都人类最基本的权利，他想变得看上去有性格一点，原也没什么错，如果有人帮他，他也不至于去偷东西啊。”依冉说。
“你知道，胡立仁喜欢你，对吧？”向晨毅的语气怪怪的。
“好像，是啊，”依冉说：“怎么，你不会连胡立仁的醋都吃吧。”
“什么叫连胡立仁，”向晨毅道：“你刚刚说话也太伤人自尊了，人家好歹也是个男孩子。瞧你那中产阶级的腐朽品质，小资本主义的无聊优越感。”
“嘁，我就是这么说话的，怎么啦，”依冉不屑一顾道：“你还说别人，自己说话上纲上线的，就怕别人不知道你爸是搞政治的。”
“再说，”依冉笑道，故意凑近了他说：“我们比的又不是组织能力，是个人魅力。”
话说这个人魅力究竟怎么一个比法，大致就是个人忽悠的能力。既然是忽悠，那么名目就是一个问题，“锄强扶弱”有点太愤世嫉俗，“帮助困难同学”又显得没有亮点，“何依冉啊何依冉，”向晨毅得意洋洋地说：“你想跟我比谁更受欢迎就直接说一声嘛，没别的，每人挂块牌子往校门口一站，划正字啊。”
“……还挂牌子，你当出去卖啊。”
向晨毅的办法就是举行篮球赛，基本上有几分姿色的男生都叫上了，余冰，蔡佳豪，赵胤龙，吴炜，还有几个外区的男生，像杨西城这样并不常打篮球的，也让坐替补席上。
比赛门票第一排要价十五元，后排的要价十元，就这样还被围个里三层外三层，不少没买到票的学生，跑回教室，趴着窗子看球，隔空呐喊热闹得不行。
“竟然出卖色相，真是太卑鄙了。”依冉忿忿地说。她看着大太阳底下热心看球的观众，突然心生一计，跑去和小卖部大叔商量，让她帮他卖饮料冷饮什么的，因为现场观众舍不得离开，又焦渴难耐，这就给了乘机要价的余地，她把原价的钱还给大叔，剩下的钱归自己。
她和乐小珊，杨欣三个背着冷饮箱子，汗流浃背得叫卖，好在生意还算不错。她偶尔抬头看一眼球场上高兴得打着球的男生心生不满，这世界真不公平，长得好的男生就是有特权。她擦擦汗，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身边飘过一阵异香，她抬头一看，发现来看球的韩佳茗正扯着嘴角，笑望着她。
她塞了一叠钱，在她挂在手里的塑料袋上，招呼周围的人：“都去拿饮料喝吧。”她走上前，在箱子里翻来翻去。“没有奶茶？”“没有。”“好像也没有什么运动饮料可以买给余冰喝的，那就拿一瓶矿泉水吧。”依冉笑笑，伸手找钱给她。
“留着吧，”她说：“听说你们是义务活动，我也来献点爱心呗。”她说完，就再也没有看过依冉一眼。
比赛结束以后，他们开始清点收入。
“让胡立仁帮忙收门票不要紧吗？他不是……”乐小珊说。
“没关系，他说他想帮忙么，人总是会改的嘛。”向晨毅说。
这个问题从本性善良的乐小珊嘴里问出来是很让依冉惊讶的，人总不是那么容易原谅的，比如你偷了一次东西，可能一辈子就都是小偷了。
他们几个人点着钱，众人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傻了眼，竟然忘记了输赢的事。她点着点着，抬头问向晨毅：“这么多钱，你说我们会不会因为违法集资而被抓起来啊。”
这笔钱除了帮胡立仁还了大部分电子词典的费用，其余的都捐给学校用作帮扶基金了，依冉有想法自己搞个基金出来，但毕竟只是个高中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资源，并且究竟是小孩子性子，贪玩，也不想承担什么大的责任。有了这笔款子入内，也就没有人再质疑这件事的合规性。学校甚至请了电视台来采访他们，只要有实际利益，真是什么事都可以自圆其说。
“不不不，”依冉始终担心自己会被抓起来，所以不遗余力地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这怎么能是两个人的功劳呢，这么多同学都帮忙了，你应该多去采访他们，再说，帮助同学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何依冉是第一次因为好事进校长办公室，而不是因为在后门栅栏逢里买盐酥鸡买冷饮被门神大妈和校长前后夹击，最后被请到校长办公室，依冉就在想，学校的行政大楼真是高级啊，连厕所都比他们的漂亮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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