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秦轩语调平和，神色却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对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认知过程是循序渐进的，对于依冉来说是她尝试和人交往的一个开始，现下这种认知却渐渐模糊了。
在这个短暂的回忆过程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背脊上冒出一丝冷汗。
“所有事都是你做的？”
“是我。”
依冉不知道可以有人对她的怨恨这样深。
“为什么？因为徐一哲？”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交很多男朋友？因为以前每次我男朋友，他总是会来骂我，只有这个时候，他的眼里是只有我的。”
依冉愕然无语。
“我并不知道你对一哲……”
“我想破坏你们的关系，没想到却逼走了他，”她冷笑了一声：“也是天意，看来能让他失望的人，始终只有你一个。”
“你当然不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只在自己的安全范围内生活，最大的特质就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她顿了一顿，说：“你从不肯为了什么东西而放手一搏，你怕和徐一哲在一起了，就会失去他这个朋友，你不懂得背水一战，却还是什么都得到了，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总是若即若离，无非是想立于不败之地，你觉得你懂得很多，总是赢吗？我看不见得。”秦轩硬生生地说。“有时候太真诚也许真的是错，非要像你这样，把真正的自己藏得好一点，让别人看到你希望别人看到的那一面，是会好一些。”她抬起头，仰着脸，眼泪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现在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你就去告诉别人吧，告所所有人，徐一哲是因我而离开的，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帮你把报复我的手段都想好了。我从没想过要同你斗，是因为你赢，只是因为运气太好，我不会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
她说完，转身奔向楼梯。
依冉追着她下了楼梯，她不知道自己那种可以称之为优柔寡断的性格，可以对别人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她追到校门口的时候听到对面的马路上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寂静的夜。
她看到秦轩倒在一辆黑色轿车面前，身体上渗出殷红的血，这一刹那，过去的一切，她和徐一哲的一切，在她的脑子里突然变得抽象了，抽象成佶珺书店的书架旁，他翻着书的纤长的手指，他打篮球时扬起的好看的笑容，他跟在任课老师身后手上抱着的一大叠作业本，以及他身上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
她和徐一哲的交往，是一段没开始的过去，是她混混噩噩的人生的起点，每个人年纪小的时候，好像都会碰到这样一个人，让人产生新的觉悟，在遇到这个人之前的日子，跟白过了一样，或许那些具象的片段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好像还是在影响着她。
§§§第50章
班主任在讲台上做着高三前动员，大意是对于高考，要战术上重视它，战略上要轻视它，退一万步讲，高中不过是人生中的一小段，还有大好的人生在前方云云。
她这么的说本意是希望广大同学们不要紧张，只要复习到位，考试的时候就尽量放轻松就可以了，反倒让何依冉觉得这为了高考而活的十几年人生，像是白过了一样。
“关于期末考试的安排…….”讲台上班主任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
依冉抬笔记录的手有些颤抖，向晨毅温柔的把手伸过来搭住她，轻声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依冉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她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她和秦轩两个身在她最喜欢的武侠小说里，正策马游山玩水，游到一处山崖旁停下来欣赏风景，岂知秦轩突然变脸，背后突袭，她中了剑伤，情急之下拉着秦轩一起跌下了山崖，她竟没死，身边的秦轩却已奄奄一息，她扶着秦轩，满身满手都是血，一瞬间，她起了弃她不顾的念头。她感觉自己的头脑是清醒的，身子却不能动弹，醒来之后却比没有睡还累，有时她发现醒来之后，还是浑身是血，又突然一下吓醒了。
按佛洛伊德理解潜意识心理过程的理论，倘若梦真是可解的，倘若梦真是一种被压抑的愿望的满足，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对自己所谓的潜意识有些后怕。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到医院的，可能是好心的路人看到面对车祸吓得六神无主的她，帮她打的电话，秦轩的父母都不在上海，等缓过精神，情急之下只能在医院里打电话给余冰，看到他从医院门口大步走进来，还没说上话就大哭起来。余冰并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陪在她身边安慰她，等在急救室门口，劝她早些回家，等联系上了秦轩父母，自然会告诉她，她抹着眼泪点点头。
这件事已经过去快一周时间了，余冰时常会来告诉她一些秦轩的状况，比如她的手术完成，她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她的父母还没有联系上，只有外婆和姨妈来看过。
快到放学的时候，她接到了余冰的一个电话，她走出教室，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接了。“依冉，秦轩，她醒了。”
“你今天去看她吗？”余冰见她不作声，又问道。
“我……”依冉心里并不愿意去看她。
“我今天不行，周末有空的话我会去看她的。”
“依冉，”余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没有什么事，过马路的时候，太不小心了。”
“秦轩她没事了吧？”向晨毅看她提着电话回来问道。依冉轻轻地嗯了一声。
“何依冉，”赵胤龙捧着运动会名单跑到她跟前：“四乘一百米的项目两男两女，现在还缺一个女生，你上吧。”
“不要，”依冉噘着嘴巴没好气地说：“让杨欣上吧。”
“她已经上了女子一百米和四百米了，班主任说一个人不能报两个以上的项目的，你去吧去吧，都是差不多分班前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
分班？啊，是，要文理分科了，她看着坐在边上的向晨毅，她已经习惯向晨毅坐在她边上了。
“不回答就是答应咯？”赵胤龙欢快地拿着名单走开了。
周末如果没有补习课，通常是一觉睡到中午，然后起来坐在客厅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早午饭，菜会源源不断地从厨房里输送出来，很多年以后，依冉去了其他城市生活，才发现自己曾经想努力摆脱的学生时代，是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依冉的母亲接了个电话急急地从厨房走出来。
“你小华阿姨没了！”
依冉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小华阿姨。“我跟你爸要去趟乡下，你在家要乖。”依冉的妈妈着急着整理东西，一边着急嘱咐依冉放了学就回家，不要老是野在外头，回了家就写功课，不要看电视，看闲书，没事就早点休息，早上上课不要迟到之类的，一边念道依冉的外婆可要伤心坏了。
依冉这时才想起来原来是她在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依冉从没有回过老家，自然不十分熟悉，只记得这位阿姨九七年的时候来上海玩过一次，当时他们还在长风公园门口巨大的紫荆花图案下合过影。依冉塞了一口粽子到嘴巴里，皱了皱眉头，人真是渺小而脆弱。
依冉的母亲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先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又收拾了依冉的爸爸的东西，还在冰箱里塞满了几天的食物。
“你真不打算去看秦轩？”饭桌边上，何逸文问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依冉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依冉默不作声。“人可是说没就没了的哦。”何逸文对着依冉的母亲努努嘴，示意她这个三十岁都不到的阿姨，突然之间就香消玉损的事实。依冉瞪了她一眼说：“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吃完饭过一会儿，何逸文手里捏着一只玩具熊走到她姐面前，递过去说：“替我送给赵胤龙。”
“什么东西？”，依冉接过来一看，是一只精致的录音小熊，右手上有一个录音的键，按着它就可以把自己的声音录进去，再按一下就可以放出来。“你偶像剧看多了吧。”依冉把玩了几下，随口嘲笑道。
“干嘛，你不是说赵胤龙喜欢的那个女生的相好肯留在上海了么，这对我来说就是机会。”何逸文理所当然地说道。
“恶心。”依冉把身边的一个靠垫扔过去，就像寻常姐妹间打闹一样。
她母亲理好东西，临出门了还不忘朝她们唠叨几句，她才觉得刚有一个她认识的长辈过世，这样打打闹闹好像不大严肃。死亡对她来说太遥远，回头想想，父母从未带她参加过葬礼以及其他大多数社交场合，理由总是她学业太忙。
“喏，我妹给你的。”
全校所有班级的队伍站在源生体育馆门口排队，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凑到一起，照例是叽叽喳喳吵开了锅，依冉把小熊拿给赵胤龙，当着这么多人送，是故意捉弄他，看着他可怜巴巴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总觉得乐趣横生，乐小珊的眼睛却望向了别处。
“钦这里钦这里。”她还故意饶有兴致地当众示范，何逸文那扭捏造作的一声“运动会加油，fighting~”飘了出来。赵胤龙的脸红到了脖子根，结结巴巴地说道：“替，替，替我谢谢她。”
几个男生都笑了，说龙哥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战经验，需要好好丰富一下。
等师生们在看台入座完毕，各班级排起了方阵入场，一时间体育竞技的气氛漫布了整个体育场，很是像这么回事的。
“你报了什么项目？”依冉回头问向晨毅。
“实心球，跳远，四乘一百米。”
“不是说只能报两个项目么？”
“我能者多劳。”
“我看你是铁人三项吧。”
伴随着激昂的音乐，主持人用抑扬顿挫的声音介绍着各个进场的班级。跳远是第一个项目，向晨毅要进场热身，依冉懒洋洋得打了个哈欠，左右无事，进场观摩，一个人不好意思去，拉着乐小珊陪她。
向晨毅一入场，跳远场地的沙坑边上立刻人气爆棚，认识和不认识的女生都站在场边替向晨毅加油，乐小珊在她耳边笑道：“正牌女友还没发声呢，这群小妖精倒来作怪。”她假装没有听到，过了一会狠狠瞪向晨毅一眼。向晨毅开始助跑，随着众人的一阵呼喊，跃身向前跳起。
“我们去给女子四百米加油吧。”依冉对挽着她的乐小珊说。
“哎。”同样在场边运动的杨欣朝她们挥手招呼：“跳远结束了？结果怎么样？”“应该能赢了吧。”依冉说。乐小珊轻轻一推依冉：“你以后少让他跳远吧，啊不，你干脆以后别让他出门了，金屋藏娇。”说着抿嘴一笑。
女子项目引来了很多男生的围观，看台上小旗子挥舞，给本班的加油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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