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堆东西帮我存放在床底下，这堆东西，扔掉！”
那张墨绿色的书签挂在废物堆箱子的最上面，被她母亲抱了出去，一会儿就该被论斤称了卖掉了，她却没有再看上一眼。
“我们学校早就把高三的课程提前上完了，”坐在何依冉和向晨毅前排一个带着眼睛，箍着牙套，在发梢别了一个蝴蝶结的女生回头对他们两个说：“你们学校没有吗？我们学校早就进入复习阶段了，什么？会考？会考这种小儿科的东西谁放在心上。”
何依冉和向晨毅面面相觑，他们两个只不过想问她借一下上节课没抄全的笔记，就引来了这么一通教训。
“本来笔记本我是不轻易外借的，不过看你们两个人也没什么竞争力，就借给你们又何妨？”她高傲地施舍一般地端来她的笔记本。
“看来评卷的要先看得懂她写的字才给她分。”依冉指了指这本写得龙飞凤舞的笔记本，吐了吐舌头。
前排女生不满地回了头，推了推她的眼镜瞪了依冉一眼。
“额额额额额额……为什么上海总要下雨！”放课之后，依冉和向晨毅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眼前的淅淅沥沥的雨。
“你不喜欢下雨？”
“看心情吧，我像老年人一样，一到下雨就浑身不舒服，特别是夏天又湿又闷的时候。”
向晨毅脱下外套，盖在依冉头上。“干什么？”依冉说：“我可不要再这种天气下面跑到雨里去。”
“来嘛，就像电影里拍的那样。”
还没有等依冉回答，向晨毅就拖着她的手跑到雨中，沾湿的树叶撸到了她的脸，红灯都顾不过了，直接闯了过去，又跑完一条又一条街道和巷口，她躲在向晨毅的胳膊底下，从没感到这么幸福和雀跃过。
“向晨毅。”“嗯？”“我一直没有问你，你是怎么跟你父亲说让你留下来的？”
“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啊，我说我希望在这所中学念完高中之后再决定去留。”
“你真的这么说？”
“我真的这么说。”
依冉突然跑到他面前，重重地亲了一下他的嘴。
“这才比较像电影。”她说完，狡黠地一笑，欢快地躲远了。
他们在雨里嬉闹，全然不顾雨水打湿了全身，一直到依冉家门口。
这对雀跃的爱情鸟，这双年轻的小情侣，正沐浴甜蜜，享受爱情，不过他们这次没有这么好运，直接在依冉家门口撞见了依冉的母亲。
如果这时候是在一出歌剧里，应该可以听到剧情反转时发出的紧张的音乐。
她的母亲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严肃地说：“刚想给你去送伞呢，你倒回来了，还弄得全身那么湿，打你十几个电话都不接，疯疯癫癫地像什么样子。”
向晨毅在一旁毕恭毕敬道：“依冉妈妈好。”
她母亲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用力一扯她的包：“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依冉偷偷看了看她妈的脸色，觉得这次事情好像有点严重，摆了摆手让向晨毅快点回去，虽然她不至于霸道到连向晨毅都一起教训，不过她可不想弄得全校皆知。
向晨毅张了张口还想说话，过了一会儿只好悻悻地走了。
依冉的母亲拖着她的书包，一直把她拽回了家。“你给我地板上跪好！”她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儿，怒气冲冲地握着一把尺走了出来。
躲在房间里悄悄探出头的何逸文看到这个情景，赶忙把头缩了回去。
依冉她妈已经很久没有打过女儿了，在她小的时候，很有意思，每次何依冉犯了什么错，比如说考试没考好啦，贪玩放了学不回家啦，上课说话做小动作看闲书啦被发现，或者说老师告状告到家里来，她总会让依冉自己脱下裤子，趴在床上，然后她随手撩到什么，就拿什么狠命地抽两下，然后任由依冉坐在原地放声大哭。
依冉上了高中以后，她可能觉得这么对她一个快成年的女儿好像不太合适，基本也就只动口不动手了。
“小孩子不打怎么行，你看你月琴姐姐，从小挨棍子比你挨得少了？不然现在怎么能有这么出息。”她总是这样教训她：“筷子底下出逆子，棍棒底下出孝子。”
所以当她母亲盛怒之下端出专门给她“吃生活”的“家法”的时候，她知道事情有些大条了。
“跪着，跪好！”她母亲甩着尺子在她面前：“说，为什么放学了不直接回家？”
“下雨。”每次何依冉都很有一种情愿多吃苦头，也不低头的做派。她自诩是不向恶势力屈服。
“下雨？下雨你不会躲躲？下雨你不会打电话回来让我去接你，你手机要来派什么用处的？”
依冉默不作声，她母亲却不会轻易让她蒙混过关：“那个男孩子，是谁？”
“同学。”
“什么同学！”她母亲不由分说道：“我花钱让你去补课，你去干了什么好事去了？”
“补课啊。”依冉刚顶了一句嘴，木尺就落在了身上，火辣辣地一道疼痛。
“还敢犟嘴？你补课你下这么大的雨和男同学疯疯癫癫地玩？”
说着，更多的尺子打在她身上。
依冉倔强地跪在地板上不哼一声，眼睫盈泪却拼命不流出来。她母亲基本从她小时候开始就一有不顺心或者不合她意的地方动手就打，她非常憎恨她这一点，她不知道为什么大人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好像因为供她吃供她念书，就给了大人随意支配她的权利一样。
她母亲打了一会，又骂了她几句，好像是骂不动了。
“我现在就去学校找你们老师，我要去见见这个同学的家长，问问他是怎么教孩子的。”
她说着，真的收了东西，出门的时候还让依冉继续跪着。
“阿姨，这都什么时代了……”何逸文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话还没说完，依冉的母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把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放心吧，现在放暑假呢，哪有什么老师可以给她找的。”何逸文走过去扶起她姐姐，看到依冉的脸的时候她愣住了，依冉双眼通红，却死死地睁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上齿在下唇上咬出了一道血印。
“你，你也别太生气了，想成是你妈的保护欲会不会好受一点？”
依冉甩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保护欲？她根本就是不信任我，还拿自己的愚蠢加注在我身上。”
何逸文瘪了瘪嘴，没有再说什么。
§§§第59章
每当依冉和她母亲的纷争达到白热化阶段的时候，都是何逸文日子最难过的时候，也每每让她感受寄人篱下的小凄凉，当然做姐姐何依冉有一百样好处，聪明漂亮，学校好，成绩优异，好友知心，至少家庭完整，可惜心思太细腻，不容易快乐，神经大条如她何逸文，就算孑然一身也自得其所。她把冰箱里的饭菜都翻出来，热好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去喊姐姐吃饭，依冉的母亲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何依冉一直冷着脸，机械地把食物放进自己的嘴里，又咕噜咕噜喝了一碗汤，收了碗筷一声不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喝，喝酸奶。”她跑到依冉的房间，一边仔细观察依冉的表情，一边把小一罐酸奶放在她桌子旁边。
“看书哦，呵呵，暑假，都这么认真啊。”她试探性地和姐姐搭话道。
依冉的脸对着黑漆漆的书台，书桌上的台灯灯光打在她脸上，她面无表情地对着何逸文挥了挥手里的漫画书。
何逸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姐姐说：“我们去阳台上吃西瓜吧，去吧去吧。”
“不要，热都热死了。”依冉嘴上这么说着，还是顺着妹妹的意思和她一起走到阳台上。
夏夜异常明朗，好像闷热的空气里都有一丝清凉，也许是这当空一轮明月，遮去这个溽暑的酷热，小区树上的知了不停地鸣叫，天上繁星点点，璀璨地如此不连贯，好像冰心的《繁星春水》：“繁星闪烁着——深蓝的太空，何曾听得见他们对语？
沉默中，微光里，他们深深的互相颂赞了。”
老实说诗歌这种艺术形式对她来说太矫情了，她还不大能欣赏这种简洁的激情，这让她常常觉得为什么不能好好说人话呢？
但是今天她突然想起了这段小诗，就好像她原先只知道夜幕的黑，却不知道这黑幕之上原来也是月华星璨，美得不可方物。
看着何逸文连瓤带籽地吞着西瓜，依冉忍不住说：“你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干嘛不吐籽？”“懒得吐。”“……”
“何逸文，你这道这半年我收获最大的是什么吗？”依冉说。
“呃…终于交了个男朋友？”何逸文的头上立刻挨了个爆栗。
“那是，终于看清了你所谓的朋友秦轩的真面目？”
依冉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那是…成绩提高了？零花钱变多了？好像跟之前也没多大差别嘛。”
依冉又摇摇头：“都不是。这半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和你和好了。”
何逸文打了个激灵，故意道：“哦哟，干嘛没事这么肉麻，想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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