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夜色中噼啪作响，火星飞溅到半空又悄然熄灭。玟小六蜷缩在石头上，肩膀还在微微发抖，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空洞的抽噎。相柳沉默地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溅起的热意掠过她冰凉的指尖。
“哭够了？”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却破天荒地往她身边挪了半寸。
玟小六猛地抬头，红肿的眼睛里盛满惊讶：“你……在安慰我？”
相柳耳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别开脸哼道：“自作多情。”可当她抽着鼻子又要低头时，他突然扯下披风甩在她身上，粗粝的布料带着雪松香裹住了整个人。
玟小六攥着披风喃喃道：“和睦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就像这火，烧得再旺也有熄灭的时候。”她起身将披风扔回去，相柳下意识接住，看着自己方才碰到她肩膀的手，掌心残留的温度竟让他莫名烦躁。
夜色深沉，正当玟小六沉沉睡去时，木门“砰”地被撞开。阿念跌跌撞撞冲进来，带着哭腔大喊：“小六！快救救表哥！他血流不止，怎么都止不住！”
玟小六瞬间清醒，抓起药箱跟着阿念狂奔。看到榻上脸色惨白的玱玹，她眉头紧皱：“伤口不深，为何血如泉涌？”指尖刚触到他腕脉，昨日相柳森冷的眼神突然闪过，她猛地后退一步：“是他……昨天的箭，是冲着你来的！”
玱玹按住伤口，气若游丝道：“清水镇能射出这种冰晶箭的，除了防风意映还能有谁？可惜……”他咳出血沫，“涂山氏与防风氏联姻，即便我是西炎王孙，没证据也动不得他们。”
“所以你想利用我牵制涂山璟？让他为你偷解药？”玟小六冷笑。
玱玹艰难点头：“小六，只有你能让他……”
“够了！”玟小六打断他，转身翻找药箱，“先治你的血。冰晶性寒，遇热则化，汤谷的温泉或许有用。”
“汤谷远在千里！等走到表哥早就……”阿念急得跺脚。
“用冰晶以毒攻毒。”玟小六咬牙，“我去找涂山璟！”
……
涂山府内，防风意映正要开口，却见涂山璟抬手示意她回避。她攥紧帕子退下，余光死死盯着玟小六的背影。
“我要两串冰晶。”玟小六话音未落，涂山璟己温声道：“好。来人，取库房最上等的冰晶来。”他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柔声道：“小六，你知道的，我有的，都会给你。”
“还有……”玟小六攥着衣角，“无论何时，都不要伤害玱玹。”
涂山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没有丝毫犹豫：“我答应你。”
躲在廊下的防风意映听婢女回报后，松了口气。可当她瞥见涂山璟望着玟小六背影露出的笑意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冰晶敷上伤口的瞬间，玱玹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他望着收拾药箱的玟小六，轻声道：“我要去汤谷彻底清除毒素，你……”
“我会想办法解你的蛊。”玟小六打断他，目光落在他心口的蛊纹上。
暗处的相柳听得真切，冷笑出声：“自己下的蛊，会不知道解法？”
玟小六猛地转身，见他倚在门框上，银白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很多年前，我救过个脏兮兮的老婆婆。”她抱起双臂，“她给了我个黑核桃，说里面的蛊能救命。谁知道是个烫手山芋！”
相柳着刀柄，想起离戎氏说过的情蛊之秘：“解蛊不难，引到别人身上便是。但你要答应我，日后为我做件事。”
“谋财害命的不干！”
“自然。”相柳勾起嘴角，“只需你发个毒誓——无论我让你做什么，都不得拒绝。”
玟小六咬牙：“好！但你得跟我去五神山，帮玱玹彻底除蛊！”
……
海底暗流涌动，玟小六被相柳拎着腰带悬浮在水中。她望着发光的水母，像孩子般扑腾：“原来海底这么有趣！”
相柳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喉咙发紧，别开脸哼道：“聒噪。”可唇角不受控地扬起，惊得游过的鱼群猛地转向。
“引蛊开始。”相柳突然扣住她手腕，玄冰似的掌心贴着她脉搏。玟小六只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乱窜，抬头却撞见他从未有过的专注神情。
情蛊入体的瞬间，相柳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死死盯着她：“记住你的承诺。”
“你脸色好差！这蛊到底……”
“无需多问。”相柳松开手，转身游向海面。可当他听见身后传来慌乱的划水声，还是顿住了——毕竟，这世上会为他担心的人，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个了。
玟小六在相柳身后扑腾着追上去，咸涩的海水灌进嘴里，她却顾不上呛咳：“相柳！你等等！”
相柳的身形在幽蓝的海水中顿住，银发随暗流翻涌如鬼魅。他没有回头，声音却穿透水波传来：“跟着我做什么？”
“你……你明明伤得很重！”玟小六拽住他的衣袖，隔着鲛绡都能摸到掌心的湿冷，“情蛊入体到底会怎样？你别想瞒着我！”
相柳猛地转身，玄色眼瞳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发过的毒誓这么快就忘了？”他逼近半步，海水的寒意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我说过，无需多问。”
“可你在流血！”玟小六突然扯开他的衣襟，月光穿透海水映出他心口狰狞的蛊纹，黑紫色的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蛊！”
相柳瞳孔骤缩，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却在触及她手腕细嫩皮肤时力道一松。沉默良久，他别开脸道：“情蛊……需要以精血为引，种下的人会与施蛊者同命。”
“同命？！”玟小六脸色瞬间惨白，“那岂不是说……我若受伤，你也会痛？我若死……”
“所以最好祈祷你长命百岁。”相柳甩开她的手，转身继续游动，“五神山快到了，管好你自己。”
当两人破水而出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玟小六望着云雾缭绕的巍峨山峰，突然抓住相柳的胳膊：“等等！万一被人发现你我同来……”
“怕我坏了你的名声？”相柳冷笑，却配合地隐入阴影。可当玟小六转身要走时，他又鬼使神差地唤住她：“喂！若遇到危险……”
“我知道！”玟小六回头冲他笑，眉眼弯弯的模样让相柳心头一颤，“吹三声口哨，你就会出现，对吧？”
看着她蹦蹦跳跳消失在山道上，相柳摸了摸心口仍在发烫的蛊纹，低声咒骂：“麻烦精。”
……
五神山中，玱玹正在温泉池边调息，见玟小六匆匆赶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
“少贫嘴。”玟小六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口，冰晶虽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但蛊纹却越发狰狞，“我带了人来帮你除蛊。”
话音未落，相柳己踏着水面走来，玄衣猎猎作响：“拖延太久，蛊毒己侵入心脉，普通解法无用。”
玱玹警惕地起身，手按剑柄：“是你？那日的箭……”
“想报仇等你命保住再说。”相柳嗤笑，目光扫过玟小六担忧的神色，突然甩出一道符咒，“以毒攻毒，用我的血做药引。”
“不行！”玟小六抓住他的手腕，“你自己都中了情蛊，再耗血会没命的！”
相柳反手握住她的手，在玱玹震惊的目光中凑近她耳畔：“舍不得？”他舌尖轻抵犬齿，划开一道伤口，黑血滴入温泉的瞬间，池水沸腾翻涌，“记住，你还欠我一件事。”
……
蛊毒清除的过程异常凶险，玱玹疼得几近昏厥，相柳也因过度失血摇摇欲坠。当最后一丝黑气消散时，天边己暮色西合。
“多谢。”玱玹虚弱地拱手，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日后若有需要……”
“不必。”相柳甩开玟小六的手，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她从背后抱住。
“相柳，别走。”玟小六的声音闷在他背上，“你说过情蛊同命，那你就该让我照顾你。”
相柳浑身僵硬，想要挣脱的手却停在半空。身后传来玱玹离去的脚步声，夜色里只剩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相柳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跟着我，只会被拖入深渊。”
“可你在深渊里待了那么久，”玟小六将脸贴在他冰凉的后背上，“就不想看看阳光吗？”
相柳猛地转身，掐住她的下巴，却在触及她温热的唇时，所有的戾气化作一声叹息。他的吻带着血腥气，却又小心翼翼，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下次再哭，”他抵着她的额头呢喃，“就不是披风能解决的事了。”
……
然而，短暂的温情很快被打破。三日后，涂山府传来急报——防风意映失踪，涂山璟重伤昏迷，所有线索都指向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玟小六攥着密信的手不住发抖：“我要去青丘！”
相柳挡住她的去路：“明知是陷阱还要去？”
“那是涂山璟！”玟小六红着眼睛喊道，“他一次次帮我，现在他有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理！”
相柳沉默许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好，我陪你去。但你要记住，在我眼里，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青丘的夜色格外阴森，涂山府内一片死寂。当两人闯入密室时，却见涂山璟倚在血泊中，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小六，你终于来了……”
相柳瞬间挡在玟小六身前，寒刃出鞘：“小心！他不对劲！”
话音未落，涂山璟周身腾起黑雾，无数蛊虫从他体内钻出。玟小六瞳孔骤缩——那是失传己久的千蛛噬心蛊，中蛊者会沦为行尸走肉，唯有施蛊者能操控生死。
“防风意映……”玟小六咬牙，“她果然没这么容易死！”
相柳甩出符咒困住蛊虫，反手将玟小六护在怀中：“找机会毁掉蛊虫母巢，我撑不了太久！”
混战中，玟小六突然瞥见暗处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瞳孔骤缩，对相柳大喊：“小心！是……”
剧痛袭来的瞬间，相柳终于看清偷袭者的脸——竟是本该死去的防风意映！而玟小六不知何时挡在他身前，心口正插着那支淬毒的冰晶箭。
“笨蛋！”相柳接住她软倒的身体，情蛊的反噬如万箭穿心，“谁准你……”
“别死。”玟小六虚弱地抬手触碰他的脸，鲜血顺着指尖滑落，“我还没……还没还你人情……”
相柳红了眼，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将所有的愤怒、恐惧与心疼都化作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当他再睁眼时，眼中己燃起妖异的红光：“敢在我面前死去……防风意映，你准备好承受我的怒火了吗？”
夜色中，相柳抱着玟小六腾空而起，身后是漫天的蛊虫与涂山府熊熊燃烧的火光。这一次，他不再隐藏自己的力量——若这天下要伤害她，那他便毁了这天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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