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敲打着会议室玻璃，刘太太捏着文件的手指微微发白。椭圆形的红木桌旁，高管们面沉如水，投影屏上那道断崖式下跌的资金曲线像一道血痕。
“供应商的账期最迟拖到月底。”财务总监的声音干涩，“否则…”
林晓抱着小乐在隔壁休息室，孩子肉乎乎的小手拍打着玻璃门，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刘太太闻声回头，恰看见林晓蹲着身，握着小乐的手指在雾气蒙蒙的玻璃上画太阳——圆圆的轮廓，西射的光芒。小乐咯咯的笑声穿透门缝，紧绷的会议室骤然松动。
“散会吧。”刘太太突然起身，文件啪地合拢，“给我三天。”
二
深夜的书房亮如白昼。林晓端来姜茶时，刘太太正把七八张信用卡摊在桌上。“这套学区房…”她喃喃着，指尖划过房产证扉页全家福的照片。林晓的目光却落在书柜角落——几本蒙尘的绘本上压着《婴幼儿认知发展指南》，那是她给小乐做早教时留下的笔记。
“其实您教小乐的方法，比这些管用。”林晓忽然开口。见刘太太抬头，她指着文件里某行小字：“就像您教小乐拼图，先找边角再填中心。”她抽过钢笔在资产负债表某处画圈，“这部分应收账款，是不是能当‘边角’？”
钢笔悬在半空，墨点滴在80万的坏账数字上，缓缓晕开成黑色的花。
三
三日后暴雨倾盆。林晓撑着伞护着小乐在幼儿园门口，听见几位家长抱怨早教机构跑路。“孩子整天问我太阳为什么是圆的。”穿香奈儿套装的妈妈苦笑，“花三万报的思维课，还不如你家老师带娃看云彩。”
雨水突然停驻头顶。林晓转头看见黑色劳斯莱斯，车窗降下露出刘太太疲惫的笑脸。后座堆满文件，最上面是刚签完的融资协议。
“王总女儿跟小乐同班。”刘太太示意那位香奈儿妈妈，“她说你教孩子把雨天积水当镜子，照出了彩虹。”引擎发动时，她轻轻说：“你画的那个太阳，救了我们。”
西
庆功宴摆在旋转餐厅。水晶吊灯下，刘太太当众递来烫金红包，厚度引得股东们侧目。林晓推辞的手却被用力按住。“不是奖金。”刘太太眼底漾着波光，“是学费。”
满座愕然中，她展开投影。最新财报曲线昂扬向上，结尾却跳出“教育产业孵化计划”的标题。“客户问我们转型秘诀。”她笑着指向林晓，“我说公司新请了早教顾问，先教会高管们怎么找‘边角料’。”
哄堂大笑里，林晓摸着红包里硬质的卡片——是张镶钻的名片，头衔印着“首席家庭教育解决方案设计师”。
五
露台夜风微凉。林晓望着脚下游龙般的车灯，身后传来檀木手杖的笃笃声。刘家老太太捧着紫檀匣走近，腕间翡翠镯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阿娟年轻时也这样。”老太太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抚过匣上并蒂莲浮雕，“战乱时她靠纳鞋底供他读书。”咔哒一声匣盖弹开，红绸上躺着对鎏金点翠的梅花簪。“我嫌她粗鄙，首到看见她用鞋底线头给孩子教经纬度。”
簪子被塞进林晓掌心，冰凉沉坠。“收着吧。”苍老的手突然覆住她手背，“阿娟若在，定要笑话我——守了半辈子的‘规矩’，不如小保姆画个圆。”
六
晨光漫过窗棂时，小乐正趴在林晓膝头认字卡。“虹——彩——虹——”孩子拖长调子念，肉手指戳着卡片上弯弯的七色桥。林晓腕间的新镯子叮咚轻响，翠色映着卡片上的彩虹，在墙砖投下流动的光斑。
手机忽然震动。教育峰会邀请函跳出来，标题赫然是：寻找中国家庭教育的新坐标。阳光正好移向玄关，照亮鞋柜上那幅裱框的涂鸦——皱巴巴的蜡笔画上，圆圆的太阳放射出歪扭却灿烂的光芒。
林晓抱起小乐走向落地窗。远处工地上，新商业体的钢骨架构正刺破晨雾，像棵疯狂生长的银色大树。她把孩子举高些，让他看玻璃外悬浮的万千光尘。
“小乐你看，”她贴着孩子温软的耳廓轻声说，“所有大雨过后——”
窗上呵出的白雾里，小乐用指尖画了个完美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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