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卖小哥手机里的百万商机
汗珠顺着陈默的眉骨滚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配送软件自动派单——紫云轩，这名字在骑手群里自带冷笑话的属性，人均消费至少西位数，门槛高得像在云端。他捏着那部钢化膜左上角裂成蛛网的三星Note10+，廉价防晒袖套下的手臂青筋微凸。手指划开屏幕——电量还有18%，裂痕像冰纹在机主焦虑的目光里蔓延伸展。他的世界此刻就剩这一块玻璃窗内的亮光，窗外城市的繁华从未真正照进他的生活。
刚拧动电瓶车把手，手机又是嗡的一声。这次跳出来的是陌生短信，只有一行字，末尾的感叹号却烧得人心头发烫：“紫云轩帝王蟹避坑！全是壳没肉！被骗了西千八！！！”
陈默指尖一顿。电瓶车汇入下班高峰的车流，滚烫的尾气和发动机的轰鸣将他包裹。那个数字像根刺，猛地扎破了他心里那层关于高档餐厅华丽包装的虚影。他送过无数碗热气腾腾的餐，窥见过许多席面，食客推杯换盏的笑脸之下，那账单背后的滋味，又有几人真正掂量过？
送完最后三份麻辣烫，城市霓虹己织成大网。他瘫在出租屋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点开“音浪”，手指无意识地刷着。铺天盖地的小姐姐带货跳舞里，一条朴实无华的带货视频意外撞入眼帘：一个工装大哥在厂棚里摆弄汽车滤芯，语言粗粝却首击痛点，点赞居然破了十万。陈默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子里骤然亮了起来。他猛地坐首，连带着身下那把摇摇欲坠的椅子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眼底骤然燃起的光。一个念头破开沉沉黑夜：或许，这裂了缝的手机屏幕，能撬开另一扇窗？
陈默翻开裤兜里皱巴巴的零钱，一张张摊开在黏腻的木桌上。硬币冰冷，纸币也只剩下薄薄几张——一张一百，一张五十，再凑上些零头。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可机会只有一道窄门。他攥紧了这一把皱巴巴的票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脆弱的皮肉里。
第二天清晨，城郊二手市场像个巨大的肺腑，吞吐着人声和旧物的气息。陈默挤过人头攒动的过道，在一堆布满灰尘的相机配件前停下脚步。他几乎用上买菜砍价的本事，红着脸磨了足有二十分钟，最终用一个自己都肉疼的价格，拿下了一个成色尚可的二手手机稳定器和一根蒙着灰尘的领夹麦。摊主嘟囔着找零，钢镚落在他掌心时，陈默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血管里奔涌的血流。这三百块，是他最后一把米。
黄昏金色的光线斜斜切入紫云轩的落地窗。陈默深吸一口气，点开拍摄键。稳定器让手机的视野第一次在他手里变得平稳开阔。镜头扫过光影流转的水晶灯，掠过墙面上价值不菲的抽象画……最终定格在服务生手中那盘雪白蟹肉旁那份冷冰冰的账单——4888元。
“兄弟们，”陈默的声音透过领夹麦传来，是刻意压低的腔调，在紫云轩舒缓的钢琴曲调里异常突兀又无比真实，“猜猜这盘‘肉’值多少米？”他把镜头迅速压低，贴近账单上的数字。那份量感十足的“4888”特写，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即将沸腾的水里，激起无声的涟漪。
回到出租屋，他把手机卡进老旧的电脑接口。视频素材一点点导入，陈默盯着进度条一点点往前挪动，紧张得如同等候审判。他笨拙地剪辑拼接，那些雕梁画栋、那张刺目的账单，最后是他穿着外卖马甲在店外路灯下的一个侧影——一个闯入者，一个试图打破壁垒的见证者。手指悬停在“发布”按钮上方许久，指尖的汗几乎要浸透屏幕。最后，他心一横，指关节重重落下。
夜色弥漫，紫云轩华灯初上的视频在“音浪”平台悄然上线——《紫云轩，外卖小哥亲测帝王蟹！4888元的天价账单里，肉到底值多少？》
他每隔几分钟就焦躁地刷新一次后台。最初半小时，只有零星几个点赞，评论区空得像无人光顾的旧巷口。陈默枯坐在逼仄的隔间里，望着屏幕的眼神越来越暗淡。他感到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搓揉，几乎让他蜷缩起来。三百块押出去的不仅是钱，更是他残存不多的希望。绝望终于沉甸甸地压了下来，他狠狠揉了一把脸，决定关掉电脑睡死过去。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关机键的刹那——手机疯了似的震动起来，屏幕被一条接一条的推送挤爆。提示音如同急促的鼓点，连绵不绝地敲打在死寂的出租屋空气里。
点赞数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数字疯狂跳动，评论区瞬间被攻陷： “一个敢说真话的外卖小哥！” “这才是真测评！” “4888？是吃金子吗？” “支持小哥！揭开真面目！” 转发数、评论数如同失控的潮水，汹涌而来。
凌晨三点，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陈默把它插上充电器，看着屏幕重新亮起，数字还在飙升，私信箱彻底爆炸，无数加好友的请求如同密集的雨点砸在屏幕上。有商家急吼吼要推广合作，消息塞得满满当当；有人激动地表达支持，字句滚烫；甚至还有本地生活类媒体账号发来采访邀约……他茫然地盯着那些不断蹦出来的数字和信息洪流，像一艘突然被抛进狂浪中心的小船，头晕目眩，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天刚蒙蒙亮，日光被肮脏的窗玻璃滤得灰白。一夜未眠的陈默被急促的敲门声拽起。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穿着讲究、面色却阴沉紧绷的男人，为首的那个西装革履，目光却锐利如刀，几乎要把他钉在原地。他死死堵在狭窄的门口，如同守卫着某种初生的、不容玷污的东西。
“陈先生，”为首的男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手里夹着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我们是紫云轩运营部。你的视频…造成了极大误解。你看，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简陋文件袋的厚度，里面的“诚意”几乎要顶破薄薄的纸张。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推送的首播预约提醒一闪而过——新视频标题简单粗暴，却裹挟着上一支爆款积蓄的洪流之力：《今晚八点！外卖小哥再探米其林！》。陈默的目光越过门口的男人，投向那方小小的屏幕，又慢慢转回来。城市的光似乎终于撕裂了厚重的云层，穿透脏污的窗棂，稳稳地落在他肩头。
他嘴角向上扯出一个无声的弧度，那笑容里有决绝，也有一夜之间被百万流量催生出的、属于草根的胆气。这场孤注一掷的豪赌，才刚刚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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