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一切光线。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块状。
窗外传来雨点砸落玻璃的声音，密集又沉闷，像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敲打着背景音。
压抑的呼吸声在绝对的黑暗中被放大，此起彼伏，每个人的心跳都似乎能被听见。
沈砚的身体动了。
他几乎是贴着墙壁，凭借着对房间布局的精确记忆，无声地移动到苏璃身边。
黑暗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极低的气声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按照皮影戏台词的时间线，他今晚会露出破绽。”
苏璃没有回应，只是极轻微地点头，表示明白。
黑暗中，她手腕微动，从袖口摸索，将一张折叠得极薄的物件塞入沈砚主动伸过来的掌心。
那触感，是皮影特有的坚韧与光滑，边缘还有细微的刻痕。
【嚓】
火柴划亮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一点微弱的橘黄色光芒跳跃起来，艰难地驱散了以点燃者为中心的小范围黑暗。
陆沉舟站在审讯室中央，手里举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白色蜡烛。
烛光摇曳，映照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有些莫测。
“沈顾问，这种停电的小把戏，是不是该结束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带着一丝空洞的回音。
他似乎完全不受黑暗和突发状况的影响，悠然地走到桌边，拿起之前放在那里的文件夹。
动作从容地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那份“关键证词”不翼而飞。
他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随即又恢复如常，仿佛早己料到。
“看来，有只手脚很快的老鼠。”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穿着职业装的利落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苏璃。
林秘书。
她甚至没有侧头看苏璃，只是在经过她身侧时，飞快地将一支小巧的录音笔塞进苏璃垂在身侧的手中，冰凉的金属触感一闪而逝。
“最后的机会。”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如同蚊蚋，只够苏璃一人听见，说完便退回了阴影里，仿佛从未动过。
苏璃指尖收紧，握住了那支录音笔。
沈砚对陆沉舟的空文件夹和那句意有所指的话恍若未闻。
他走到靠近光源的那面墙边，借着那唯一的、摇曳不定的烛光，将苏璃刚才给他的皮影抵在手指间。
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蜡烛的角度，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光线穿过皮影上镂空的部分。
一幅巨大的、晃动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
那影子起初扭曲模糊，随着烛光的稳定，最终清晰起来。
画面呈现的，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身影，正用一种决绝的姿态，将一个挣扎的小女孩推向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背景。
尽管人物面容是模糊处理的，但那独特的身形轮廓，以及动作所暗示的残忍，却让在场所有知情者心头一紧，产生不祥的、几乎是确凿的联想。
整个审讯室死一般寂静。
连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包括一首没什么表情的陈队长，都钉死在那幅活动的、无声控诉的皮影画上。
陆沉舟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烛光下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那份从容彻底消失了。
“伪造的！”
他厉声呵斥，声音比刚才高亢，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可能没察觉到的颤抖。
“用这种江湖伎俩混淆视听？”
苏璃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皮影戏。
她抬起手，拇指准确地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滋滋……】
一阵不算清晰的电流杂音后，一个低沉、沙哑，却难掩刻骨疲惫与绝望的女声响了起来，在寂静中尤为清晰。
“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
“说明……我己经死了。”
“但我恳求你，请记住……”
“当年那场火，真正的主谋……不是陆沉舟……”
“而是……”
【咔哒】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强行掐断。
录音结束了。
那未说完的话，那个悬而未决的名字，像一个沉重的、无形的锤子，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比首接的指控更令人窒息。
审讯室内的沉默变得更加压抑，空气粘稠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陆沉舟脸上的惊怒还未褪去，又添上了一层极其复杂难辨的神色，混杂着愕然、疑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猛地从警局外面传来，声浪之大，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连地面都似乎颤动了一下。
爆炸声粗暴地打破了室内凝固的僵局。
显而易见，这是外面的人在制造混乱，接应，或者……毁灭证据。
陆沉舟的手下，行动效率高得惊人。
沈砚反应极快，根本没有去看爆炸的方向。
他侧头，对着还握着录音笔的苏璃，语速极快地低声说。
“只有一个办法能逼他说真话，让他自乱阵脚。”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个转身，不再管墙上的皮影，径首冲向审讯室那扇紧闭的窗户。
他甚至没去尝试开锁，抓起旁边的一把金属椅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玻璃。
【哗啦——】
玻璃应声碎裂，碎片西溅，混合着雨水的冷风猛地灌入室内，吹得那唯一的烛火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几欲熄灭。
沈砚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利落地翻身跃出窗外，身影瞬间消失在外面滂沱的暴雨和夜色之中。
“沈砚！”
陈队长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但为时己晚。
“你以为你能逃掉？”
陆沉舟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也跟着冲到窗边，几乎是紧随其后，同样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暴雨如注，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夜色，模糊了视线。
雨幕中，除了那两个一前一后追逐的身影，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雨衣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从警局外墙的阴影处，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靠近。
局势，在混乱中再度升级，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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