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捕兽夹的铁锈，得用机油泡三天。”陈江河用匕首刮着夹齿间的血垢，向日葵种子在掌心滚来滚去，“张局当年说，铁器要养，人心也要养。”
小王蹲在老槐树残桩旁，工兵铲铲起的土块里掺着槐树根须：“陈队，您说阿香为啥把种子缝在账本里？”
远处传来西安451医院的救护车鸣笛，陈江河想起阿香躺在担架上时，孕肚上还沾着账本的血渍。“她呀，”他把种子埋进树洞，覆土时触到块硬物，“跟小李一样，总爱把心事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硬物被挖出来时裹着烂泥，是个铁皮烟盒。陈江河撬开盒盖，里面掉出半张照片——张局穿着警服站在老槐树下，怀里抱着穿红棉袄的婷婷，树洞里隐约可见“干净”二字。“小王，”他的指尖蹭过照片上的树疤，“把这烟盒交给警院档案室，跟账本一起归档。”
救护车的双闪灯在警院门口晃着，刘盈盈扶着阿香走下来，孕肚上缠着的绷带渗出血迹。“陈大哥，”她摸着树洞新填的土，“安安在肚子里踢我，像是在说‘谢谢’。”
陈江河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触到绷带下的纱布——那是阿香替他挡子弹时留下的伤口。“谢谢就免了，”他忽然笑了，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你姐在陕西蒸了槐花香馒头，说要喂饱安安，让他有力气当警察。”
阿香接过油纸包，馒头热气透过纸层烫着掌心。她想起小李牺牲前塞给她的热馒头，褶子里也夹着槐花瓣。“陈大哥，”她忽然指着树洞旁的捕兽夹，“张局刻的字……”
“‘贪念如兽，自陷囹圄’。”陈江河用匕首刻下最后一笔，铁屑落在新埋的种子上，“当年张局判贪污犯时，总说这句话。”
小王突然指着远处的茶摊：“陈队，茶摊老板醒了，说看见黑衣人埋了东西在……”
“在老槐树的影子里。”阿香的指尖划过捕兽夹的齿痕，“小李临死前说，赵老西的人总爱把赃物藏在光明正大地儿。”
陈江河的匕首尖突然顿住。他想起刀疤脸被捕时，靴筒里抖落的槐花瓣——那是新摘的，带着晨露。“小王，”他猛地站起来，“带警犬去茶摊的遮阳伞下，挖！”
警犬的吠声传来时，阿香的孕吐突然发作。陈江河扶住她，看见她吐在新埋的种子旁，胃酸混着泥土，像极了小李血里的账本。“傻丫头，”他替她擦嘴，“张局老伴说，孕吐是孩子在跟世界打招呼呢。”
“打招呼？”阿香摸着孕肚，忽然笑了，“那安安肯定在说‘我要来抓坏人了’。”
茶摊方向传来惊呼，小王举着个防水袋跑过来，拉链上还挂着茶渍：“陈队！里面是赵老西的海外账户流水，还有……还有张局案的伪证！”
防水袋被打开的瞬间，陈江河看见阿香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背。“张局……”她的声音抖得像经幡，“他不是自杀……”
“他当然不是！”陈江河把账本和伪证放在一起，牛皮纸与塑料袋的摩擦声像极了老槐树的年轮，“当年他把账本藏进树洞时，就知道有人要灭口。”
救护车的医生提着药箱走来，手电筒光柱扫过树洞旁的刻字。“陈教导员，”医生指着阿香的绷带，“伤口再出血就得重新缝合。”
“缝！”陈江河忽然蹲下来，用匕首在捕兽夹上刻下朵向日葵，“把伤口缝成向日葵的形状，等安安出生，就告诉他，这是他娘用命换来的勋章。”
阿香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血透过绷带染红了匕首柄：“陈大哥，替我在警校门口种满向日葵，就用……就用张局烟盒里的土。”
“好。”陈江河的喉结滚了滚，想起照片上张局怀里的婷婷，“种成圆形，像太阳一样，让每个进出的警察都看见。”
警院的晨风吹过，新埋的向日葵种子轻轻晃动。陈江河看着阿香被扶上救护车，孕肚在晨光中像个的向日葵花盘。他想起张局说的“枪杆子要攥在干净人手里”，现在才懂，这干净，从来不止是武器的铮亮，更是人心的向阳而生。
“陈队，”小王抱着账本和伪证，“现在该去哪儿？”
陈江河摸出烟盒里的半张照片，张局的笑容被岁月磨得模糊。“去西安451医院，”他把照片塞进阿香的油纸包，“给安安送槐花香馒头，顺便告诉医生，把向日葵的花语绣在阿香的绷带里——‘沉默的爱’，就像张局、小李，还有所有没说出口的，守护。”
车子驶离警院时，陈江河回头看见老槐树残桩上，不知何时落了只凤蝶，翅膀上沾着捕兽夹的机油，却依然朝着太阳的方向。他知道，这是婷婷来看新埋的向日葵种子了，就像张局、婷婷，小李，他们用命护着的正义，终将在警校门口，长成最亮的那片花海，让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警察的命，是老百姓给的，而这命，将永远向着太阳，寸土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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