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您瞧这握力球上的警徽,麦穗纹路比当年咱们的老警服还清晰呢。”陈江河用指腹蹭了蹭硅胶球上的“人民公安为人民”字样,阳光斜照在他手背上的烫伤疤,像块淡粉色的旧勋章。张局的手指忽然蜷紧球体,喉间溢出含混的“嗯”声,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攀升到75,比昨日同期足足快了12个点。
张雨婷从牛皮本里拈起那片梧桐叶,叶脉间的铅笔字在逆光中若隐若现:“爸,您当年在扫黄现场捡的这片叶子,现在还带着露水味呢。”她把叶子轻轻放在父亲掌心,看见他拇指肚反复着“月亮”二字,仿佛在擦拭某扇记忆之门的铜环。张局忽然转头看向陈江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用指甲在他手背上的伤疤处画了个圈——那是2013年仓库纵火案里,陈江河为抢出户籍档案被横梁砸伤的印记。
“那年您非说‘活人比纸重要’,愣是把我从火海里拖出来。”陈江河反手握住张局的手,让他感受自己掌心的老茧,“现在该我拖您回人间了,老爷子。”张局喉间发出类似笑声的气音,食指和中指虚夹,做出夹烟的姿势——这是他当年蹲点时的标志性动作。张雨婷忙从包里摸出薄荷糖,剥纸时发出“嘶啦”响,张局听见这声音,忽然咧嘴笑了,露出缺牙的齿缝。
上午十点,康复师推着步态训练器进门时,张局正用勺子柄在床头柜上敲《中国人民警察警歌》的节奏。隔壁床大爷拄着拐杖跟进来,碗里的银耳莲子粥晃出涟漪:“张警官,我家老婆子说等您出院,要给您蒸桂花糖糕。”张局转头望向老人,目光落在他手腕的银镯子上——那是当年被抢的赃物,破案后他亲自送去修复抛光。“谢……糕……”张局费力地组词,右手在空中划出递物的弧线,陈江河瞬间红了眼眶,因为这动作与二十年前张局递给他第一份卷宗时一模一样。
训练进行到站立环节,张局扶着助行器的手不住发抖。张雨婷蹲下身替他调整防滑袜,看见父亲脚踝上新增的老年斑,像片浅褐色的警徽阴影。“慢慢来,咱们先站稳,再学走。”陈江河在旁用身体挡住监护仪,不让张雨婷看见心率飙升的数字。张局忽然发力按住助行器,喉间迸出含混的“走!”字,这声呼喊让康复师愣在原地,因为那语调像极了指挥抓捕时的口令。
午休时,张雨婷靠在窗边打盹,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拽她袖口。睁眼看见张局正用指尖捏着她垂落的发丝,像在检查物证般仔细。“爸,您醒了?”她忙递去温水,却见父亲用空着的手比划出拿枪的姿势,又指指她的项链——那枚用旧警号改制的吊坠。“守……”张局说,喉结滚动着,“护……”张雨婷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父亲掌心,感受着那上面的茧子蹭过自己的睫毛,像小时候在派出所值班室,父亲用胡茬蹭她脸颊时的触感。
傍晚,陈江河从市局带回新消息:“省厅给陈江河颁了‘人民卫士终身荣誉章’,下周举行仪式。”他展开红绸包裹的勋章,五角星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张局看见勋章的瞬间,枯瘦的脊背突然挺得笔首,右手下意识摸向左胸——那是敬礼的预备动作。张雨婷注意到父亲腕间的病号手环滑到臂弯,露出当年追捕毒贩时被匕首划伤的疤痕,与勋章的光芒形成残酷又温暖的对比。
“这勋章该配警服穿。”陈江河从帆布包取出熨烫平整的藏蓝警服,给张局看时,发现他胸前的皮肤松弛得能塞进拳头。警服领口蹭过张局嘴角,他忽然用鼻尖轻嗅,像是在分辨洗衣粉的味道——那是老伴生前最爱用的柠檬香。“老……婆……”他含糊地说,张雨婷的眼泪砸在警服肩章上,晕开小片水痕,像极了母亲去世那晚,父亲在灵前默默擦拭警服的模样。
张局好像想起了什么“江…河…,对…不…起…;让…你承受太多…,到头来…你…还…不计前嫌…,替我照顾婷婷…!”
陈江河抓着张局的手“张局,你也是误入歧途;被逼无奈,幸好,你们父女二人都相安无事,这不挺好的嘛,婷婷现在跟着我,你就放心吧!”
张局眼眶泛红,嘴唇颤抖着还想说什么,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几个神色匆匆的警察闯了进来,为首的年轻警察喘着粗气说道:“陈警官,张局,有紧急任务!刚收到消息,一伙毒贩在城郊交易,情况危急!”陈江河和张局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燃起了斗志。张局挣扎着要起身,陈江河连忙按住他:“张局,你身体还没恢复,我去!”张局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虽微弱却坚定:“平安回来!”张雨婷眼眶含泪,却也知道劝不住他们,只能帮他们整理好警服。陈江河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病房,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并肩战斗的热血岁月。
深夜,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床沿织出条纹。张雨婷被父亲的梦呓惊醒,看见他攥着搪瓷缸,对着空气喃喃:“小李,去检查后巷……”她轻轻握住那只手,发现缸子里又被撒满了白糖,颗颗晶莹如记忆的碎片。“爸,我在。”她把自己的手指插进父亲指缝,感受着他用力回握的力度,“您看,月亮很圆,就像2018年那晚一样。”
张局忽然转头看向窗口,目光穿过她的肩膀,落在某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时空。“圆……”他说,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张雨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梧桐叶的影子在墙上晃成光斑,像当年父亲在她课本里夹的那片叶子,永远停在了月亮很圆的夜晚。
凌晨西点,陈江河带着换洗衣物推门进来,看见张雨婷趴在床边熟睡,张局则醒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床头的铁皮青蛙。“张局,该换药了。”他轻声说,却见老人用下巴指指女儿,又做出盖被子的手势。陈江河喉头一紧,替张雨婷拉上滑落的毯子,看见她攥着父亲的小指,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张局忽然用另一只手摸向陈江河的手腕,摸到那块老上海表的表盘时,轻轻叩了三下——那是摩斯密码里的“谢”。
晨光爬上监护仪时,护士送来最新的检查报告。张雨婷看见“海马体活跃度提升15%”的字样,忽然想起父亲曾说:“人脑就像硬盘,重要的东西永远不会彻底删除。”张局此刻正用手指在床单上画圈,她认出那是警徽的轮廓,而圆圈中央的小点,是五角星的位置。
“爸,您知道吗?”她把崭新的警徽胸针别在父亲衣襟上,“现在的警服材质更透气了,警号也换成激光刻印的了。”张局的手指抚过胸针边缘,忽然清晰地说:“人……民……”这两个字让整个病房的人都停下动作,监护仪的滴答声里,陈江河看见阳光正从张局瞳孔里折射出来,像当年他在暴雨中举起的警灯,照亮迷路者的归途。
康复师推着训练器再次进门时,张局忽然主动伸手握住握力球。警徽图案在他掌心凹陷,心率曲线稳稳停在68。张雨婷听见父亲喉咙里滚动着,像是在酝酿某个重要的音节。当握力球发出“咔嗒”的受压声时,张局忽然抬头,目光依次扫过她和陈江河,用这辈子最清晰的声音说:
“回家。”
这两个字像颗子弹,击穿了所有的阴霾。陈江河转身抹了把脸,护士悄悄递来纸巾,张雨婷则笑着点头,从包里取出早己准备好的便装——那是父亲最爱穿的藏蓝夹克,左胸口袋上别着她亲手绣的警徽补丁。
“好,咱们回家。”她扶着父亲起身,听见监护仪发出悠长的“滴——”声,那是心率恢复正常的提示音,却像极了警队凯旋时的鸣笛。张局拄着助行器迈出第一步时,铁皮青蛙突然从床头柜蹦到地上,“呱呱”的跳动声里,晨光正温柔地漫过他的警服肩章,漫过搪瓷缸底的白糖,漫过所有人眼中的希望。
医院门口,警灯依然闪烁,就像从未停止过的守护。张雨婷搀着父亲走过梧桐树,听见他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忽然想起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听见的也是这样沉稳的脚步声。张局忽然停下,望向远处的十字路口,嘴角扬起熟悉的坚毅弧度——那里,有警察在指挥交通,有百姓在有序通行,有阳光在树叶间跳跃,而他用一生守护的人间,正在春天的风里,向他轻轻招手。
“爸,您看。”张雨婷指着天空,一群白鸽正掠过湛蓝的天幕,“那是和平的形状。”
张局点头,喉间发出低低的哼鸣——那是《人民警察之歌》的旋律,与他的心跳,与这个城市的脉搏,同频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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