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竞标夜》
子时的梆子声漏进醉月轩的雕花窗棂时,林小夏正蜷在三层纱帐后的房梁上。冰凉的木纹硌着锁骨,她嗅到空气里浮动的异香——是西域玫瑰露混着火硝的腥气,像情人的蔻丹掐进血肉。
一缕寒雾缠上她颤抖的手腕。阿飘半透明的身影悬在月光里,白发垂落如银河倾泻,发梢结着细碎的冰晶。"东南角穿紫貂的胖子,"他虚虚拢住她握笔的手,寒气顺着经络游走,"李嗣源,专给塞外军阀供火器的沙陀商人。"
林小夏的指尖无意识他发尾的冰碴。这动作让阿飘的虚影泛起涟漪,七百年前的记忆如墨渍在宣纸上晕开——那时她还是雁门关外拾箭镞的流民,而他尚能实体化地替她绾发。
"当心!"白发突然缠住她的腰肢。楼下传来珠帘脆响,赵匡胤扮作的龟公正弯腰斟酒,他面上脂粉被烛火烤得斑驳,那道横贯眉骨的刀疤却倔强地泛着血色。
"符家三娘子在二楼雅间。"他借着递酒壶的动作仰头,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狰狞的刺青。那是去年中元节为护她逃离尸阵留下的,当时阿飘的魂力透支到连虚影都维持不住,只能用白发裹着她在暴雨中奔逃。
玉纹突然灼痛起来。林小夏扒开琉璃瓦,看见李嗣源将鎏金酒樽重重砸在案上,翡翠扳指上的符咒泛起幽光。"七日内若见不到北斗烟花亮在晋阳城头——"他獠牙咬碎葡萄,紫红汁液顺着胡须滴落,"某就拿醉月轩的姑娘炼灯油!"
阿飘的发丝倏地刺入房梁。冰霜顺着榫卯蔓延,在朱漆立柱上绽开霜花。"他袖中有半枚虎符,"虚影贴近她耳畔,寒气激得她后颈泛起细小疙瘩,"是当年我率阴兵守雁门关时......弄丢的。"
竞标槌落下的刹那,满楼红绡无风自动。百花娘子掀开红绸的指尖染着丹蔻,琉璃盏中阴兵符腾起黑雾,三百张契丹奴隶的身契在雾中沉浮,每道血指印都泛着尸油光泽。
"娘子好手段。"赵匡胤的玄铁匕首抵住她后腰,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是去年上元夜林小夏用嫁衣线编的平安结。他指腹擦过第二层红绸下的机关锁,铜锈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可惜幽州黑市的手段,某十二岁就玩腻了。"
阿飘突然化作冰雾掠向展台。白发绞住某张身契边缘的符文,霜花在"癸卯年亥时"的八字上凝成冰棱:"这些孩子都是阴月阴时出生......"虚影晃了晃,有冰晶从他眉心坠落,"快走!东南角的罗汉松......"
爆炸声比惊雷更骇人。林小夏旋身跃起时,腕间玉纹迸射金丝,将满地金珠吸成漫天星雨。赵匡胤踹翻青铜酒爵,卍字纹在空中华丽绽开,替他挡下飞溅的碎瓷。
"小心!"阿飘的白发如银河倒卷,缠住她急速下坠的身躯。符莺儿立在对面飞檐上,月白襦裙缀满银铃,怀中琴娘的眼眶里正爬出蜈蚣状的傀儡丝。
"你每用一次魂力,她的阳寿就短三日。"符莺儿笑着抚过琴娘空洞的眼窝,指尖蘸着朱砂在她眉心画符,"猜猜看,是这座青楼先塌,还是林姑娘先魂飞魄散?"
瓦砾如雨坠落时,林小夏看见阿飘的虚影在星火中淡去。七百年来他总是这样,在魂力耗尽前把白发缠成茧将她护住。就像那年黄河决堤,他裹着她在洪水中漂了三天三夜,醒来时却发现他的本体玉簪裂了道细纹。
"蠢货......"最后一线白发缠上她小指,寒意渗入骨髓,"你说要给我塑金身......"冰晶在硝烟中折射出七彩光晕,映出他唇角虚幻的笑意,"下次......别再赊账......"
玉纹突然爆发出炽烈金光。林小夏在坍塌的梁柱间翻身跃起,钢笔吸尽漫天流火,在夜空勾出北斗七星。星光穿透李嗣源胸口的青铜罗盘,照亮他皮肤下游走的齿轮——那些精铁部件正疯狂吞噬星辉,将他脖颈啃噬得血肉模糊。
"接好了!"她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玉纹上,金线织成囚笼裹住罗盘,"你要的鬼仙散花——"
爆炸的气浪掀飞三重纱帐时,赵匡胤的刀锋正抵住符莺儿咽喉。傀儡丝寸寸断裂,琴娘空洞的眼窝里突然滚落血泪,在地面汇成诡异的卦象。
"告诉符皇后,"他扯下染血的平安结扔进火海,"幽州军的血,浇不灭黄河两岸的怨灵。"
瓦砾堆下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林小夏扒开碎瓷片,发现半枚虎符正吸附在玉纹上,符文中渗出黑血,渐渐凝成雁门关的轮廓。关外狼嚎穿透夜色,与她梦中那些裹着兽皮的骑兵嘶吼渐渐重合。
而三百张身契早己不翼而飞。汴河上飘来零星纸灰,隐约能辨出"中元"、"鬼门"的字样,混着胭脂的焦糊味,在七月流火中酿成一场无声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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