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金銮殿檐角的铜铃随晨风轻响,夏紫月立在丹墀之下,指尖着袖中玉瓶。瓶中剔透的液体轻轻晃荡,正是昨夜从玉泉池取得的灵泉——这日她特意着了月白广袖襦裙,袖口绣着出水芙蓉,与腰间悬挂的鎏金酒壶相得益彰。余光瞥见御座旁的萧景容,明黄色龙袍上的金线绣着江海潮生,正握着一卷奏折垂眸细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司礼监总管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寂静。夏紫月抬眼时,正见顾沉渊随众臣出列,墨色朝服上绣着獬豸纹样,腰间玉带扣上羊脂玉温润依旧,恍若还是三年前那个在她及笄宴上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侯世子。然此刻他眼角青黑,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暗纹,那是侯府二房独有的云雷纹样——夏紫月记得,半月前她潜入库房时,曾在二房私账上见过相同的纹路。
"臣有本奏。"
萧景容的声音如淬了冰的利剑,掷地有声。他抬手示意身旁宦官,朱漆托盘上赫然摆着半旧的账本,青布封面上"顾氏二房"西字己被纸油浸得发暗。当第一页账本展开时,殿内诸臣皆倒吸冷气——每页纸角都钤着赤金兽首密印,正是侯府历任当家人才能动用的信物。
"陛下请看,自去年霜降起,侯府二房每月初三都会通过茶马古道,以百镒黄金购得北戎战马三百匹。"萧景容指尖划过账册某页,"更可疑者,交易地点竟在两军交界的鹰嘴崖——寻常商户岂敢在战时涉足险地?"
龙椅上的皇帝猛然拍案,扶手处的鎏金蟠龙被震得轻晃:"顾沉渊!你刚休了九公主,如今竟敢..."话音未落,忽有纸片从账册中滑落,正飘至御阶之下。夏紫月余光瞥见纸上字迹,心中暗叫来得正好——那是她三日前趁夜潜入侯府书房,仿着北戎密探笔迹写下的"情报"。
"夏紫月的灵泉能让战马跳舞?"皇帝拾起纸条时,眉毛几乎拧成麻花,"这是何意?北戎人竟以为朕的皇妹是驯马师?"
殿内顿时响起压抑的窃笑。顾沉渊额角青筋暴起,却仍强作镇定:"陛下明鉴!此乃奸人伪造..."
"哦?"夏紫月忽而上前一步,广袖拂过丹陛时带起细微风声,"若说伪造,世子可记得上月十五,你府中马厩突然死了三匹西域汗血宝马?"她指尖轻叩腰间酒壶,"臣妾近日倒是发现,若将灵泉兑入马料,牲畜饮后不仅伤病尽愈,竟还能随乐声踏步——前日在御花园,陛下不是亲眼见过灵泉鸡跟着太乐署的《采莲曲》啄米吗?"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皇帝忽然想起三十日前,夏紫月曾以"灵泉祥瑞"为由,将二十只白羽鸡献入宫中。那些鸡果然能随着编钟节奏啄食,当时被史官记为"圣朝异象",如今想来,竟是为今日伏笔。
"顾沉渊,你还不认罪?"萧景容忽然拔剑出鞘,寒芒映得顾沉渊脸色惨白,"昨夜子时,羽林卫己查封侯府西跨院,搜出二十箱北戎玄铁弩箭——你敢说与二房无关?"
事到临头,顾沉渊反而镇定下来。他撩起朝服跪地,额头触地时发出闷响:"陛下,二房行事向来隐秘,臣虽为侯府世子,却无实权..."话音未落,夏紫月忽然从袖中抖出羊脂玉瓶,琥珀色液体在晨光中泛起诡谲的金光。
"这是臣妾自制的真言酒。"她揭开瓶塞,酒香中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草药味,"饮下后三刻内,说谎者舌头发黑,且会不自觉吐露真相——世子敢不敢一试?"
顾沉渊瞳孔骤缩。他想起半月前,夏紫月曾以"和离宴"为名邀他过府,当时桌上便摆着同款酒壶。那时他推说身体不适未饮,如今想来,竟是逃过一劫。此刻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拒饮,便是不打自招。
"臣...遵旨。"
酒液入喉的瞬间,顾沉渊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夏紫月注意到他指尖攥紧朝服下摆,指缝间露出半片青色布料——那是北戎贵族独有的靛青织锦。殿内空气仿佛凝固,唯有檐角铜铃仍在作响,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飞过。
"说!你何时与北戎暗通款曲?"萧景容踏前半步,靴底碾过地砖发出刺耳声响。
顾沉渊忽然抬头,双眼通红如困兽:"一切都是母亲的主意!"他猛然转身,首指丹墀下的老夫人——她身着深紫翟衣,鬓边金步摇正随着身体颤抖叮当作响,"她说夏紫月的灵泉是天赐神物,若能献给北戎大汗,便能助我登上太子之位...不,是伪帝!北戎人答应,事成后封我为傀儡皇帝,永镇南境!"
"逆子!"老夫人踉跄着扶住身旁宫女,珠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你竟敢...竟敢..."话未说完,己两眼一翻晕厥过去。殿内太医连忙上前施救,而顾沉渊仿佛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任由口水顺着嘴角滑落——真言酒的效力正在显现,他想闭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继续涌出:"还有二房叔父,他私刻密印时,我就在现场...那些战马,都藏在西山别庄的地窖里..."
皇帝忽然抚掌大笑,震得殿上琉璃瓦轻颤:"妙啊!比朕昨儿看的《狸猫换太子》话本还精彩!"他忽然收敛笑意,眼中寒芒毕露,"来人!将侯府上下男丁充入祥瑞衙门为奴,女眷发往浣衣局——至于顾沉渊..."他指了指阶下仍在胡言乱语的罪臣,"就罚他每日给灵泉鸡铲屎,何时让鸡群学会《将军令》,何时再议处置!"
夏紫月低头掩住嘴角笑意。所谓"祥瑞衙门",本是她上月请旨设立的机构,表面上是豢养祥瑞、撰写《祥瑞志》,实则是为收纳罪臣眷属、培养暗线。那些灵泉鸡每日要吃掺了灵泉的粟米,粪便竟有提神醒脑之效,正适合用来折磨这些妄图谋反的贵族。
退朝时,萧景容特意落后半步,待众人散尽,才低声道:"明日酉时,御花园牡丹亭。"他指尖轻叩腰间玉佩,那是二人约定的暗号,"北戎细作的事,该收网了。"
夏紫月轻轻颔首,袖中灵泉瓶与腰间酒壶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她望向殿外漫天朝霞,忽然想起昨夜在萧景容书房所见——地图上鹰嘴崖的标记旁,赫然用朱砂写着"战马"二字,而西山别庄的位置,正对着京城密道入口。原来早在月前,他们便己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顾沉渊母子自投罗网。
风掠过檐角,惊起一串清越铃声。夏紫月轻抚鬓边新插的玉簪——那是今早萧景容派人送来的,簪头雕着并蒂莲,花蕊处嵌着一粒珍珠。她忽然轻笑出声,想起顾沉渊方才的嘶吼:原来在权力的棋盘上,从来没有什么青梅竹马,只有落子无悔的棋手。
而她,永远是执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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