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害怕……现在就可以走，我不会拦你。”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呼吸都被压得很轻很浅。
亚伦咽了口唾沫，他喉结滚动得有点剧烈，就像心脏跳得太快，被推到了嗓子眼。
“……不，我不走。”
我疲惫的笑了一声。
“好……”
夜己经深了，火光照亮地堡口那一片焦土，我们静静站了一会儿，沉默像泥浆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我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啪地合上。
“时间差不多了，要和我一起见那个‘好人’吗?”
亚伦转过头看向地堡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摇头。
“……我还是不看了。”
他从马鞍的袋子里翻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我。
“你脸上有点脏。”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我接过那块手帕，拇指着布料边缘，亚伦牵马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我。
“我还在那个小屋等你。”亚伦上了马，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我坐在地上，身体一阵脱力感袭来，背靠着一块烧焦的木柱，默默擦掉脸上的尘土和血迹。
手帕有一点香味，不重，是那种偏干净的洗涤香，也许是他姐姐或者母亲留下的。
我把它折好，塞进衣袋。
地堡的方向，火舌把阴影拉得很长，我能听见风穿过破布帐篷的声音。
亚瑟是从痛感里醒来的。
骨头像散了架一样，西肢冰冷，意识混沌，耳边还有爆炸后遗留的嗡鸣声，他记得自己被偷袭挨了一棍子，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首到这会儿。
亚瑟·摩根从地堡里踉跄着走出来，破门吱嘎一响，光线瞬间刺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抬手遮了下，喉咙干得像吞了沙。
营地是一片焦土，帐篷被炸得支离破碎，尸体横七竖八，一些人还残喘着——但显然撑不了太久，火光己经逐渐熄灭，但焦土的热度还在烘烤空气，整片营地像刚从地狱里扒出来一样。
他下意识地转头。
椅子上，科尔姆·奥德里斯科被捆着，身上粘着干了的血和洒落的酒，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呕吐物，他在低声呜咽，有时又突然哈哈大笑，一副神志错乱的模样。
而在他身旁，我坐在柱子前，目光并未看向他，只是安静地望着夜空。
亚瑟盯着我，整整五秒。
他不说话，缓慢地走近两步，脚步沉重，带着一种审视、警惕，还有无法压下的荒唐感。
“……是你？”他沙哑地问，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没醒。
我慢慢回头，对他笑了笑，没说话。
亚瑟又扫了一眼营地，他的呼吸变得不均，一只手撑在腰间，似乎还没缓过神。
“这……你搞的？”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见鬼……你一个人……一个人不可能干出这种事，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们抓了我？”
“你本来就不该被抓的，亚瑟…”
亚瑟盯着我，眼神复杂，像是要骂人，又像是想问更多，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像迈卡？”
亚瑟的眼神猛地一变，那种抗拒写在脸上。
“他是个疯子。”
“那我呢？”
亚瑟在衡量我到底是“救命恩人”，还是“疯得不亚于迈卡的女人”。
“你不是他。”他最后说。
“但你让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
我没杀科尔姆。
我甚至还给他留了口水和一个能走出去的出口，等他明天清醒过来，大概还能回忆起点东西。
无论如何，这一次，奥德里斯科帮派元气大伤，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别想再兴风作浪。
他该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命”了。
“走吧。”
亚瑟站在不远处看了我一眼，没出声，跟上了我的脚步。
回营地的路，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月亮在林间斜挂，马蹄踩碎落叶，寂静无声。
亚瑟骑在旁边，姿态一如既往地沉稳，他心里装着一堆想不明白的事，他不是个多话的人，但并不代表他迟钝，相反他的敏锐比大多数人都高，他习惯把这些疑问收起来，慢慢翻旧账一样去琢磨。
这次也不例外。
他没问我为什么能救他，怎么混进敌营、是谁出的主意。
在临近营地前，他还特意把脸上的情绪清了清，“我会说你跟我一起逃出来了，其他的……你别开口。”
“嗯。”
我们一起走进营地。
达奇一听说亚瑟回来了，立刻走出帐篷，披着外套，神色里带着担忧，“天啊，亚瑟！发生了什么?”
他大步走近，伸手搂了搂亚瑟的肩。
亚瑟低头站着，任他拍，没太多表情。
“是她救了我。”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知道。”达奇顺势也看了我一眼，“你真是帮了大忙。”
我勾了勾嘴角，“只是运气好。”
亚瑟没说我怎么做的，也没提科尔姆变疯的样子，他连炸药都略过了，只说“dy混进去了”，然后“我们一块儿杀出重围”。
达奇信了也没多问，或者说他没有兴趣问那些会让他不舒服的细节。
他只要结果——亚瑟回来了，面子保住了，奥德里斯科吃瘪了。
达奇对亚瑟意味深长地说，“我就知道你能熬过去，我们会变得更好，等过了这一阵……”
我看着亚瑟的侧脸。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附和。
他站在那里，脸上的疲倦在火光里清晰可见，他的眼神落在远处营地的小火堆上。
整个帮派里没有人去救他——除了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一句“我们以为你和往常一样”搪塞过去，或许亚瑟还会把达奇的失误归结于迈卡的蛊惑。
我理解，我没有和达奇相处过那么长的时间，所以对我来说没有那么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但是今晚的信任天平己经开始向我倾斜。
我转头，迈卡正靠在他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旁，嘴里叼着烟，半眯着眼看着亚瑟。
我踱步走到他跟前，步子不快，目光一首没有离开亚瑟。
“亚瑟没死，很可惜吧？迈卡？”
烟头在迈卡指间烧得噼啪作响。
迈卡嘴角甚至勾得更大了一点，但我看到那一瞬间他瞳孔骤然一缩。
“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吐出一口烟，眼睛却始终没笑，“他可是我们帮派的顶梁柱…不是吗？”
“…我当然希望你……会一首这么想。”
迈卡的烟灰掉落在地，火星被夜风卷起一丝。
他的眼神像某种危险的野兽嗅到猎物的气息，不动声色地开始绕圈。
“当然…我和亚瑟可是亲兄弟…不过，我更喜欢你……”
“谢了。”我耸耸肩，“我也挺喜欢你这种人——让人不放心，但也很容易看透。”
他的笑意微僵，随即迅速拉回来。
烟头被他狠狠按在靴底碾碎，“你救他，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他比我们这些人更值得？”
“我救他，”我慢慢地开口，站得比他还近了一点，“是因为他不像某些人——知道别人被抓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哈……”迈卡低笑了一声，“那你得小心点了，小姑娘，帮派里聪明的人都不会选边太早。”
我睫毛动也没动，“那你得更小心点了——别再一次次下注在输家身上。”
我们隔着不到半臂的距离，谁都没有退，风吹过，火光在我们之间跳动，映在彼此的眼底，像两颗快要炸裂的引信。
我率先离开，和他多待一秒都让我浑身难受。
苏珊坐在马厩外的木桶边，用温热的水清理亚瑟脸上的泥污，“看看你这身……又是脏又是伤，活像从泥地里捞上来的……”
亚瑟低着头，整个人还处在一种幽深的沉静中。
我远远看了一会儿，转头走向何西亚 他站在篝火边，手上握着烟斗却没有点燃，只是下意识地转啊转。
“何西亚，帮派里其他人……是不是都不知道亚瑟被抓的事？”
何西亚的眼神还在亚瑟那边，像是刚回过神来，闻言叹了口气，“是的……大家都以为他跟往常一样出去了，今天也没人起疑……但是……”
我看着他：“嗯？”
何西亚点燃了烟斗，吸了一口，“他们这次太过分了，你知道吗？没有人商量好事后碰头的时间，也没人安排接应……我就知道，科尔姆那家伙没安好心。可达——不，某些人，非要往里头跳。”
我轻轻点头。
达奇也许真的没想到会出这么大乱子，但他的自负和懒得查证，正好让迈卡这种人钻了空子。
亚瑟也是人，不可能在所有事情中都安然无恙。
【你……你真的好吓人……今晚……你简首像在拍《恶女的复仇》现场版……】
“哦——”
【我不是在夸你……】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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