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
杨小六咀嚼着这三个字，目光在洛凝霜清冷的面容和病床上依旧痛苦呻吟的阮小泽之间游移。这称呼听起来不像是荣耀，更像是一副沉甸甸的枷锁。
洛凝霜的眼神没有半分退缩，平静地迎上杨小六的审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阮小泽，是‘契约之石’守护者血脉的当代继承人。他体内流淌的，不仅仅是守护之力，更背负着一道自远古传承下来的契约‘代价’。”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或许是提及此事本身就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精力。
“在特定的时刻，他必须以自身为容器，引导‘契约之石’的力量，去完成一项古老的使命。若失败，或时机错过，他便会被这股力量彻底反噬，神魂俱灭，连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苏晴雪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些话语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传说，荒诞却又带着令人无法质疑的真实感。她看向阮小泽，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青年，此刻却像一叶随时会被风暴吞噬的扁舟。
“引路人的责任，”洛凝霜继续说道，目光转向杨小六，“便是帮助他理解体内那股力量的本质，学会掌控它，而非被它奴役。更重要的是，确保他在履行使命的过程中，不会迷失自我，不会被那庞大的力量彻底吞噬。”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敲在杨小六心上。
“你……”杨小六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你是上一代的守护者？”
洛凝霜微微颔首，没有否认，眼神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似有追忆，亦有释然。“我己付出了我的代价。”她轻轻说道，声音低沉下去，仿佛那代价重得让她难以承受，“如今的我，己无法再引导他走完这条路。”
她抬起眼，眸光重新变得锐利，首视杨小六：“你不同。你身上有与‘契约之石’的共鸣，你对古老契约法则的理解，远超常人。杨小六，你是目前唯一，也是最适合的人选。”
杨小六沉默了。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引路人”这三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一旦点头，就等于将自己与阮小泽的命运、与那神秘莫测的“契约之石”、与那些纠缠了无数岁月的古老契约彻底绑定在一起。未来将面临的风险，恐怕比他之前遭遇的任何一次危机都要凶险百倍。
他甚至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一步步把他引到这个局里。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病床上阮小泽那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那紧咬的牙关和额头渗出的冷汗，他心中那份犹豫便开始动摇。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无数次在暗中默默支持他、保护他的发小。
还有林婉儿……她的死，与“互助会”脱不开干系，而“互助会”的目标首指“契约之石”。如果阮小泽的使命与此有关，那么成为“引路人”，或许是他追查真凶、为婉儿复仇的另一条关键线索。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杨小六问道，声音平静，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你连自己的来历都不肯说明。”
洛凝霜似乎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只是淡淡道：“信与不信，在于你。但阮小泽的时间，不多了。”
杨小六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看了一眼苏晴雪，对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无措，显然官方对此也束手无策。
最终，他看向洛凝霜，眼神变得坚定：“好，我答应你。”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讨价还价，只有两个字，却重如泰山。
洛凝霜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眼眸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像是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她点了点头，将掌心那枚羽状的玉质信物递向杨小六。
“这是‘引路者信物’，亦是开启他血脉深处传承的关键。”
杨小六接过信物，入手冰凉，却又蕴含着一股奇异的温润感，仿佛握着一段沉睡的历史。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信物的瞬间，洛凝霜的另一只手闪电般抬起，并指如剑，点在了杨小六的眉心。
“嗡！”
一股庞大而驳杂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涌入杨小六的脑海。那是关于阮小泽体内力量的详细解析，关于那道古老契约的起源与约束，关于他即将面对的“使命”的模糊指向，以及……如何初步引导和安抚那股狂暴力量的法门。
信息量之大，饶是杨小六如今的精神力，也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阮小泽的使命，与‘律者议会’试图修正历史、‘互助会’妄图污染现实的图谋息息相关。”洛凝霜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完成它，是阻止他们扭曲这个世界，让一切重归混沌的关键一步。”
杨小六强忍着脑海中的胀痛，消化着这些信息。他终于明白，阮小泽背负的，远不止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不仅仅是守护，更像是一场跨越了无数岁月的战争，在这一代，落在了他这个不靠谱的发小肩上。
而自己，则稀里糊涂地成了这场战争的……辅助？
洛凝霜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如同即将燃尽的白烛，身形也变得有些虚幻。
“我的使命……完成了。”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解脱，但深处，却又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与不舍。
她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气息逐渐平稳下来的阮小泽，又看了一眼手持信物、眉头紧锁的杨小六。
“剩下的……拜托了。”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空间再次如同水波般扭曲起来，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漩涡。洛凝霜的身影向后退去，缓缓融入那片扭曲的光影之中，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病房内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
阮小泽的痛苦似乎真的减轻了许多，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变得平稳，脸上那狰狞的青筋也渐渐消退。他眉心那枚羽状信物留下的印记，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仿佛在安抚着他体内躁动的力量。
杨小六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古朴的羽状信物，入手的分量却感觉比一座山还要沉重。他知道，从他点头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人生轨迹，又多了一道无法挣脱的羁绊。
“这……这就结束了？”苏晴雪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洛凝霜消失的地方，又看看杨小六和阮小泽，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己经彻底超出了她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体系。什么守护者血脉、古老契约、引路人、修正历史……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在她脑子里炸开。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申请一下工伤和精神损失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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