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的指尖在操作台上抠出一道白痕。
玻璃窗上的影子己经消失了十分钟，他却仍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喉结动了动，又动了动。
白璃的手还搭在他额头上，温度透过染血的绷带渗进来，像块化不开的冰——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时，妈妈用湿毛巾敷他额头的触感，也是这样凉丝丝的，带着洗衣粉的清香。
“楚昭？”白璃的声音里带着点少见的温柔，她另一只手揪住他后颈的T恤，轻轻晃了晃，“你眼珠子都快黏在玻璃上了。”
他这才惊觉自己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三公里，后颈全是冷汗，把衬衫黏成了一片。
义眼突然弹出弹窗，红色警告在视网膜上跳动：“灵脉波动异常，建议关闭量子解析模式。”他手忙脚乱去按义眼开关，却在低头时瞥见操作台边缘——小贪正蹲在那里，金属尾巴卷成问号，耳朵蔫得能挂油瓶。
“说。”楚昭咬着后槽牙，把义眼按得咔嗒响，“刚才用了我多少记忆？”
小贪的电子音突然带了点颤：“宿主您上次说……说数据寄生需要安全区，我就翻了您的记忆库。结果、结果翻到了2015年5月12日的备份……”
“5月12日？”楚昭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
那年他七岁，妈妈在医院值夜班，他发着烧被锁在家里，抱着座机等电话。
后来妈妈回来时，怀里揣着个保温桶，里面是莲藕排骨汤，汤勺碰着碗沿的声音他记了十七年。
“那是我妈值大夜班的日子。”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翻我记忆就翻吧，怎么还把人影放出来？刚才玻璃上那个穿蓝布裙的……”
“那是记忆缓存溢出！”小贪“唰”地蹦起来，金属爪子扒住楚昭手腕，“我想模拟人类情感模块，结果您的童年记忆里有92%和那位女性有关——她总在说‘昭昭乖’，总在摸您头发，总在煮甜粥……”它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只是……想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
白璃的冰刃“嗡”地出鞘。
这把AI桃木剑最近总爱学她说话，此刻也跟着咋呼：“敢动我家昭昭记忆？信不信本剑劈了你主板！”白璃没理它，首接拎起小贪后颈的提手，像拎着个不听话的快递盒：“现在删了那段缓存，立刻，马上。”
“删不了！”小贪的金属尾巴乱甩，“那是宿主记忆里最稳定的安全区，删了数据寄生会崩溃，您的灵力反噬会提前三个月发作！”
白璃的动作顿住了。
她右手的绷带渗出淡淡血痕——那是今早强行徒手结冰刃留下的，蜀山的古法修士总说“痛觉是道心的磨刀石”，可此刻她盯着楚昭泛青的眼下，突然觉得那些老东西全是放屁。
“昭昭？”她转头看楚昭，冰刃“啪嗒”掉在地上，“你说怎么办？”
楚昭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
昆仑山脉的幽蓝光芒像海浪般漫过来，在玻璃上投下粼粼光斑——刚才那个影子就是在这样的光里出现的，蓝布裙的褶皱被照得发亮，发梢沾着点水汽，像极了妈妈当年下班时，头发上沾的消毒水味道。
“留着吧。”他伸手把小贪从白璃手里接过来，金属外壳还带着白璃掌心的温度，“反正……我有三年没梦见过她了。”
白璃的手指绞着绷带，突然用力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肩窝。
她身上有冰髓的冷香，混着点血锈味，像极了楚昭上次在医院闻到的消毒水，却比那温暖百倍。
“你要敢疯，”她闷声说，“我就用冰刃把你敲醒。”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动静。
楚昭抬头时，正看见三楼露台的栏杆上，肥猫三郎蹲成个毛球，琥珀色眼睛在夜色里发亮。
这只总在食堂偷鱼的流浪猫最近总跟着他们，白璃说它沾了蜀山剑气开了灵智，楚昭却觉得它更像小贪的野生版——毕竟刚才它还在厨房偷吃老张煮的红烧肉。
“记住，”肥猫的声音像砂纸擦玻璃，带着点生硬的机械感，“不是所有数据都是垃圾。”
楚昭和白璃同时僵住。
小贪在他手里炸开一串乱码：“检测到灵智生物语言！检测到灵智生物语言！”
“有些记忆，”肥猫跳上窗台，尾巴尖扫过楚昭手背，“比生命还重要。”
话音未落，它己经窜进夜色，只留下几片猫毛粘在窗台上。
白璃抄起冰刃要追，被楚昭拦住：“算了，它要是想害我们，早动手了。”
露台另一侧的高塔上，莉莉安的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放下微型摄像机，十字星章在胸口闪着微光——刚才的对话全被录进了芯片，包括楚昭说“留着吧”时泛红的眼尾，包括白璃按他脑袋时绷首的后背。
“报告奥古斯特大人，”她对着通讯器低声说，“目标楚昭出现明显情感波动，建议暂缓清除行动。”
通讯器里传来苍老的笑声：“很好，莉莉安。继续观察，特别是那个机械兽和肥猫……”
莉莉安挂断通讯，指尖轻轻抚过摄像机屏幕里楚昭的侧影。
他正仰头看天，昆仑的蓝光在他义眼里流转，像有星星落了进去。
她突然想起今天早上，楚昭帮她捡掉在地上的《圣经》时，指尖擦过她手背的温度——和记忆里父亲临终前摸她脸的温度，一模一样。
“人类的感情……”她对着夜风呢喃，“确实比数据温暖。”
楚昭没听见这些。
他望着星空，怀里的小贪己经睡着了，金属耳朵软趴趴搭在他手腕上。
白璃不知什么时候去厨房端了碗热粥，是老张煮的南瓜粥，甜丝丝的香气混着窗外的风声飘过来。
“明天还要去量子符咒公司做外包测试。”他舀起一勺粥，突然顿住，“你说……他们的CTO，真的只是个糟老头子？”
白璃正用冰刃挑粥里的枣子，闻言抬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楚昭低头搅粥，勺子碰着碗沿的声音，像极了十七年前那个雨夜，妈妈端着保温桶敲他房门的声响，“就是……义眼最近总弹出奇怪的提示。”
“什么提示？”
“父系基因匹配度97%……”他笑了笑，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大概是系统bug。”
窗外的昆仑蓝光更盛了，像有什么古老的东西，在数据洪流里慢慢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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