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彭兆林独自来到红松王前。白天被油锯刮伤的地方，己经渗出一层厚厚的树脂，像给伤口敷上了一层保护膜。他伸手触碰那些温热的树脂，突然想起年轻时第一次见到红松王的情景。那时的他，和现在的小张一样年轻气盛，总想着用强硬的手段守护山林。
“原来真正的守护，不是对抗，而是理解。”他对着树干轻声说，仿佛在和一位老友对话。
远处传来护林站的晚饭铃声，彭兆林转身离开。红松王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洒落一地细碎的光斑，像是在目送这位守护者走向下一个黎明。
回到护林站时，厨房飘来炖山菇的香气。赵老汉正往灶膛里添柴，见彭兆林进来，努了努嘴：“老周他媳妇刚才来过，抹着眼泪求我帮忙说情，说家里老人病了，孩子学费还没凑齐。”
彭兆林摘下草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法律是法律，人情是人情。让她明天来趟护林站，我有话跟她说。”
“你又心软了。”赵老汉把铁锅往灶上重重一放，“当年你要不是替偷猎的老陈交罚款，自己能错过评职称？”
“老赵，”彭兆林倒了碗热水，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你还记得老陈后来做了什么吗？他成了咱们护林队最尽责的巡山员，还说服了三个亲戚放下猎枪。有些错误，给个机会就能变成守护的力量。”
正说着，小张抱着一摞红外相机的存储卡跑进来：“师父！拍到东西了！凌晨三点，有辆白色面包车在后山出现，下来几个人鬼鬼祟祟的。”
黄悦凑过去查看监控画面，放大后倒吸一口冷气：“车牌被泥巴糊住了，但看这个身形——像上次在镇上木材厂见过的老板。”
彭兆林眉头紧锁：“他们动作真快。老赵，你明天去镇上打听下，看看木材厂最近有没有异常交易。小张和黄悦，把近半年的进山记录调出来，重点排查陌生车辆。”
“师父，要不要首接报警？”小张问。
“证据还不够。”彭兆林着下巴，“这些人狡猾得很，肯定不会留下把柄。咱们得智取。”他突然眼睛一亮，“对了，黄悦，你之前说的自然教育基地，进展怎么样了？”
“教育局己经批了，”黄悦翻开笔记本，“下周就会派人来考察。不过......”她欲言又止。
“有话首说。”
“有人说咱们护林站太简陋，建议把红松王划进保护区，重新建游客中心。”黄悦观察着彭兆林的表情，“我总觉得，这样会破坏山林的原生态。”
赵老汉把火钳往地上一扔：“胡闹！那些人只想着赚钱，红松王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连着根系，动一处伤全身！”
彭兆林沉思片刻：“这样，等教育局的人来了，咱们带他们走一趟后山，让他们看看红松王的生态链。对了，把老周媳妇也叫来，让她讲讲家里的难处。”
“您这是......”黄悦有些不解。
“我们既要守护山林，也要守护山里人的生活。”彭兆林望向窗外的夜色，红松王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庄严，“或许能找到一个平衡点。”
第二天一早，彭兆林正在整理老照片，老周媳妇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她眼睛红肿，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头巾：“彭站长，俺知道老周错了，您能不能......”
“先坐下说。”彭兆林倒了杯热水，“我听说你家老人病了？”
提到这个，女人眼泪又下来了：“肺癌，每天药费就得好几百。孩子马上高三，补课费也交不起......老周鬼迷心窍，说砍点树能换钱。”
赵老汉在一旁嘟囔：“砍的可是红松王，那是能随便动的吗？”
“我明白你们的难处。”彭兆林翻开一本相册，里面是二十年前山洪暴发的照片，红松王的根系像巨蟒般盘住山体，挡住了倾泻的泥石流，“但红松王守护了这片山林，也守护了山下的村子。如果它倒了，下一次灾难来临时......”
女人看着照片，嘴唇发抖：“俺懂了，彭站长。俺回去就劝老周，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彭兆林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自然教育基地马上要建起来了，到时候需要讲解员、保洁员，你愿意来工作吗？工资虽然不算高，但能照顾家里。”
女人愣住了，泪水再次涌出眼眶，但这次是激动的：“俺愿意！俺一定好好干！”
这时，黄悦急匆匆跑进来：“师父，教育局的人到了，还有镇上木材厂的老板也来了！”
彭兆林和赵老汉对视一眼，起身往外走。木材厂老板西装革履，正拿着手机对着红松王拍照：“彭站长，这么好的资源，就该开发成旅游景区，建玻璃栈道、缆车......”
“王老板，”彭兆林打断他，“如果建了这些，红松王的根系会受到影响，周围的野生动物也会失去栖息地。”
“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可以兼得嘛！”王老板笑道，“我们公司愿意投资，保证给你们建个现代化的护林站。”
赵老汉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你昨天凌晨派车去后山干什么？”
王老板脸色一变：“赵师傅，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证据我们己经掌握了。”彭兆林语气平静，“但我更希望你能换个角度看待这片山林。”他示意黄悦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红外相机拍到的画面：小松鼠在红松王上搬运松果，啄木鸟在树干上捉虫，野猪在树根下打滚。
“这些都是红松王的‘家人’。”彭兆林说，“我们要做的不是破坏它的家，而是让更多人来认识它、保护它。”
教育局的负责人频频点头：“彭站长说得对。我们计划把红松王打造成生态教育示范点，让学生们在这里学习自然知识，培养环保意识。”
王老板沉默良久，突然说：“其实我小时候也常来这片山林玩......这样吧，我的木材厂可以转型做环保家具，用山林里的枯木加工，也算为保护做贡献。”
彭兆林伸出手：“欢迎加入守护的队伍。”
夕阳再次染红山林时，彭兆林又来到红松王前。这次他身边多了老周媳妇，她正在给一群小学生讲解红松王的故事。孩子们仰着天真的脸庞，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敬畏。
“师父，”黄悦走过来，手里拿着新做好的自然教育基地规划图，“您看这样行吗？”
彭兆林看着图纸上蜿蜒的生态步道，错落有致的观察小屋，还有特意标注的“禁止进入”保护区，露出欣慰的笑容：“很好。记住，守护不是束缚，而是让生命以最自然的方式延续。”
山风拂过，红松王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远处，护林站的灯光次第亮起，照亮了这片充满希望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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