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黄悦跪在满是弹壳的泥地上，双手紧紧压住甄珍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彭兆林扯下警服外套，颤抖着包裹住那片正在扩散的猩红，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甄珍逐渐灰白的脸色，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快！止血钳！"医护人员的嘶吼划破死寂。黄悦被强行拉开时，甄珍腕间的银质手链突然滑落，那是她们警校毕业时互赠的信物，此刻正沾着血珠躺在碎石中。
急救室的红灯亮起，黄悦瘫坐在走廊长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彭兆林倚着墙壁，掏出烟盒的手三次都没成功抽出香烟。沉默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他突然哑着嗓子开口："她七岁那年，非要缠着我教她打枪。"
黄悦猛地抬头，看见师父布满皱纹的眼角泛着水光。"那天她举着玩具枪，说长大后要像我一样抓坏人。"彭兆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还笑她，女孩子家家学什么开枪......"
"都是我的错。"黄悦突然抱住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如果我当时反应再快一点，挡在她前面......"
"别胡说！"彭兆林突然厉声打断，却在看到女孩颤抖的肩膀时，瞬间泄了气。他缓缓在她身边坐下，粗糙的手掌搭在她背上："小悦，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摘下口罩："子弹离心脏太近，我们尽力了。"
黄悦感觉天旋地转，眼前浮现出三天前的画面——甄珍在酒店对着镜子练习假笑，说"等任务结束，我们去吃火锅，我要吃三盘毛肚"。此刻那些鲜活的记忆突然变得锋利，每一幕都在割裂她的心脏。
甄珍的追悼会在三天后举行。黄悦站在遗像前，看着照片里灿烂笑着的女孩，突然想起她们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对话。"害怕吗？"甄珍问。"有你在就不怕。"那时她们都以为，只要并肩作战，就没有闯不过的难关。
追悼会当天，阴云压得很低，细雨绵绵。甄珍父母相互搀扶着走进灵堂，母亲手里紧紧攥着女儿小时候的照片，父亲的背佝偻得厉害，像是一夜之间被抽去了脊梁。黄悦站在遗像旁，看着照片里甄珍明媚的笑容，喉头泛起一阵血腥味。
彭兆林快步迎上去，立正敬礼，却在看到甄珍母亲发红的眼睛时，喉头滚动着说不出话。"老彭......"甄珍父亲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把女儿交给你，你怎么......"话没说完，老人己经泣不成声。
黄悦冲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甄母，泪水夺眶而出："叔叔阿姨，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她......"
"小悦啊......"甄母颤抖着抓住她的手，"珍珍总说你们是过命的姐妹，她走了，你就是我们的女儿......"
彭兆林站在一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甄珍第一次参加行动时，也是这样的雨天，她兴奋地说："师父，我终于能和您并肩作战了！"可如今，他却只能站在这冰冷的灵堂，看着战友的父母悲痛欲绝。
"老彭，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甄父突然崩溃，重重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她还说要带我们去海边看日出，说等任务结束就结婚......"
黄悦再也忍不住，抱着甄母痛哭起来。她想起前天整理甄珍的遗物，在抽屉最底层发现了半张婚纱照设计图，背面写着"等抓住雀爷，就去拍"。
彭兆林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甄珍最后的立功证书，声音哽咽："这是她用命换来的......"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发誓，云雀集团的余党一个都不会放过！"
"立功？证书？"甄父突然激动起来，抓起证书狠狠摔在地上，"我要这些有什么用！我只要我的女儿！"
灵堂里陷入死寂，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黄悦弯腰捡起证书，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她想起甄珍曾说："穿上警服，就不能后退。"此刻，这句话像一把火，灼烧着她的心。
"叔叔阿姨，"黄悦突然开口，声音坚定，"甄珍是为了正义牺牲的。她临走前说，下辈子还要和我做姐妹，还要当警察。"她看向遗像，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会替她完成心愿，把所有毒贩都绳之以法。"
甄母抬起头，颤抖着抚摸黄悦的脸："孩子，你一定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彭兆林站起身，重新将证书递给甄父："老哥，这是甄珍的骄傲，也是我们的骄傲。"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沉痛，"这些年，我见过太多家庭因为毒品支离破碎。甄珍的牺牲不会白费，我会带着她的那份，继续走下去。"
甄父盯着证书上女儿的签名，许久，缓缓伸手接过。他着纸张，像是在触碰女儿的温度："珍珍从小就倔，说要当警察，谁劝都不听......"老人突然笑了，笑得满脸都是泪水，"现在想想，我的女儿，是英雄啊......"
追悼会结束后，黄悦陪着甄珍父母回到家中。甄珍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书桌上摆着未完成的拼图，床头贴着她们警校时的合照。黄悦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挂着警服，还有那件她们说好一起穿去庆功宴的连衣裙。
"小悦，这是珍珍留给你的。"甄母递过来一个信封，"她出事前一天寄回来的。"
黄悦手颤抖着打开信封，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悦儿，这次任务要是顺利，我们就去吃那家新开的火锅店。要是......万一我回不来，别太难过。替我照顾好爸妈，也替我继续走下去。记住，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黄悦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甄父轻轻拍着她的背："孩子，哭出来吧......"
彭兆林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自己刚当上队长时，也曾在战友的葬礼上许下誓言。这些年，他送走了太多年轻的生命，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
"老哥，"彭兆林走到甄父身边，"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把我当亲弟弟。"他看向黄悦，"小悦，明天开始，我们继续追查云雀集团的余党。甄珍的仇，我们一定要报。"
黄悦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师父，我准备好了。"她转头看向甄珍父母，"叔叔阿姨，等我抓住所有毒贩，一定带着好消息来看你们。"
夜色渐深，黄悦离开时，甄母塞给她一袋家乡的糕点："路上吃，饿了就垫垫肚子......"黄悦抱着袋子，仿佛抱着甄珍的体温。
回到警局，彭兆林和黄悦坐在会议室，看着墙上的禁毒地图。"云雀集团还有个制毒窝点没端掉。"彭兆林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这次行动，我亲自带队。"
黄悦握紧拳头："师父，让我也去。甄珍的遗愿，我一定要完成。"
彭兆林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想起她和甄珍并肩作战时的模样。她们都有着同样坚定的眼神，同样炽热的初心。"好，我们一起去。"他说，"带着甄珍的那份，把毒窝彻底铲除。"
窗外，雨还在下着。但黄悦知道，黑暗终将过去，黎明总会到来。因为有无数像甄珍一样的人，用生命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正义与光明。而她，将带着这份信念，继续前行。
"小悦。"彭兆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捧着个木盒，"这是甄珍的遗物，她让我转交给你。"
木盒里躺着封信，还有枚崭新的警徽。信纸被泪水晕染过，字迹却依旧清晰："悦儿，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回不来，别难过。记得继续替我抓坏人，替我看遍这世界的阳光。"
黄悦紧紧攥着信纸，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彭兆林看着女孩单薄的背影，突然想起甄珍刚入队时，也是这样倔强又坚强的模样。
"师父，我申请继续追查云雀集团的余党。"黄悦突然转身，眼神里燃烧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甄珍的仇，我一定要报。"
彭兆林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年他也是怀着这样的执念，在缉毒一线摸爬滚打三十年。"小悦，这条路很苦。"他轻声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黄悦抹去脸上的泪痕，"甄珍用生命守护的正义，我不能让它蒙尘。"
三个月后，黄悦站在云雀集团最后一个据点外，耳机里传来彭兆林的声音："注意安全，等你回来。"她摸了摸口袋里甄珍的警徽，深吸一口气，带领队员冲进建筑。
战斗结束时，黄悦在地下室发现了一本账本，上面详细记录着云雀集团这些年的犯罪证据。她拨通彭兆林的电话，声音微微发颤："师父，我们成功了。"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接着是压抑的哽咽声。黄悦知道，这位铁骨铮铮的老警察，此刻一定红了眼眶。
深夜的办公室，黄悦将账本放在彭兆林桌上。月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师父，你说人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她突然问。
彭兆林给她倒了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甄珍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他顿了顿，"她走的那天，我在她口袋里发现了这个。"
他掏出个小巧的平安符，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她说要等任务结束，亲手送给你。"彭兆林的声音低沉，"小悦，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黄悦接过平安符，泪水滴在绣线上。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就像甄珍从未缺席过的笑容。她轻轻擦去眼泪，对着夜空露出微笑："甄珍，你看到了吗？我们做到了。"
彭兆林看着女孩挺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新生的希望。那些在缉毒战场上逝去的年轻生命，终究会化作照亮前路的光。而他和黄悦，将带着这份信念，继续走在守护正义的路上，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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