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前夕,顾宅内外早早换上了节日装饰。
长廊挂起了暖黄色的流光灯,院子里矗立着一棵高大的银杉树,上面挂满了闪亮的彩球和星星灯饰。整个宅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氛围包围,空气里都像是掺了蜜糖。
苏小柠独自站在阳台,眼神穿过花园,望向远处微亮的天际。她裹紧了身上的羊绒开衫,晚风还是带着一丝凉意。
耳边是佣人们布置庭院时隐约传来的说笑声,还有节日音乐的轻柔回响,可她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微微泛起一丝落寞。
“节日啊……”她低声呢喃,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真正过过什么节日。父母早逝,唯一的奶奶也因病长年卧床。每当别家张灯结彩、欢声笑语的时候,她只能在那个狭小得转不开身的出租屋里,独自翻看那些己经泛黄的旧照片,用回忆填补那一片空白的节日时光。真没意思。
她深吸一口夜间的凉气,转身回房,蹲下身,在床底摸索着拖出那个早己积了一层薄灰的旧木盒。
“吱呀”一声,盒盖打开,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混着旧纸张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小心翼翼地翻着里面的东西,一张磨损了边角的泛黄照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滑落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
照片上的小女孩,咧着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小米牙。她身后,是一棵用几盏忽明忽暗的小彩灯和一些彩色糖纸简单装饰起来的枯树枝——那是她小时候,用捡来的废弃材料和奶奶一起,在那个连窗户都漏风的小院子里,布置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圣诞树”。
“傻样儿。”苏小柠捡起照片,指腹轻轻抚过女孩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眼底不知不觉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那时候,真冷啊,可心里头,好像又没那么冷。
顾夜寒不知何时站在了虚掩的房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走廊的光线。他看着她蹲在地上,看着她指尖着那张旧照片时,脸上那种既怀念又带着一丝怅然的神情,还有她眼角那一闪而逝的。
男人线条分明的薄唇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转身对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今晚准备一个小型家庭晚宴,装饰全部换成温暖色调,柔和一点,不要太冷清。”
管家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应道:“是,先生。我马上去安排。”心里却在嘀咕,先生这是……转性了?
晚宴准备期间,苏小柠一反常态,难得主动参与了布置。
她亲自挑选了米白色和暖金色的丝光缎带,又指挥着佣人将长桌铺上了触感柔和的纯棉桌布,还特意从花房剪了几枝含苞待放的香槟玫瑰,配上果香浓郁的香薰蜡烛,将原本略显空旷冷清的餐厅装点出一片温馨柔软的氛围。
“夫人,您看这个烛台摆在这里可以吗?”一个年轻女佣小心翼翼地问。
苏小柠侧头看了看,笑着点头:“嗯,很好,再往左边挪一点点就完美了。”
望着焕然一新、处处透着暖意的餐厅,她心底某个角落,也悄悄地柔软了几分。好像……也没那么排斥了。
在众人忙碌的间隙,她悄悄从房间取出一幅用素色亚麻布包裹着的小型画框。那是她这段时间忙里偷闲,断断续续亲手绘制的一幅风景小品。
画中是顾宅后花园春日的一角,郁郁葱葱的碧绿藤蔓肆意攀爬着白色的雕花藤椅,金色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树叶,在青石板小径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整幅画色调明快,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这幅画,她原本是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悄悄放进顾夜寒那间大得像图书馆一样的书房里。
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不过是一纸冰冷的契约,各取所需罢了。但终究,她还是想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抹或许永远不会被他察觉的、转瞬即逝的温柔。
“苏小柠,你可真是……”她自嘲地摇摇头,将画重新包好,藏回了房间。
晚宴开始时,偌大的客厅被温暖的橙色光晕笼罩。
餐桌上的银质餐具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和薰衣草混合的香气,是她偏爱的味道。
顾夜寒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暗纹西装,更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卓然。他站在那棵装饰得流光溢彩的银杉树旁,神色淡定而从容,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又仿佛他本就该是这幅画卷的中心。
当管家双手捧着最后一颗象征着希望的金色镂空星星装饰球,恭敬地递过来时,顾夜寒竟罕见地主动开了口,声音低沉悦耳:“一起挂上最后一颗吧。”
苏小柠正低头整理着裙摆的褶皱,闻言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他。想说点什么客套话,诸如“不用了,您来就好”之类的,却在对上他那双深邃专注、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时,鬼使神差地,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踮起脚尖,努力伸长手臂,想将那颗星星挂在最高的枝头。
就在她指尖即将松开的那一瞬,枝条因为受力而微微晃动了一下,顾夜寒不着痕迹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摇摆的树枝。两人的手指,就那样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在了一起。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而他的,却有些发烫。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柔软细小的羽毛,轻轻划过心头最敏感的那一处,痒痒的,麻麻的。
苏小柠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了颤,像被烫到一般,飞快地收回手,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试图掩饰心头那突如其来的悸动。
这家伙……故意的吧?
顾夜寒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盯着她轻颤的睫毛看了足足有几秒钟,眼神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两人并肩站在光影交错的树下,一时无言。空气中只剩下彼此微弱的呼吸声和远处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顾夜寒才低声问,声音比平时似乎更沉了几分:“这种……普通的节日,你喜欢吗?”
苏小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打乱了所有的思绪。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容,眸色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有点。”
话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都听不见响,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加动人心弦。
有点?到底是哪点?顾夜寒在心里琢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夜深。
喧嚣散去,佣人们也各自歇息去了。
苏小柠独自坐在阳台那张熟悉的藤椅上,身上随意披着一件柔软的薄毯。
房间里,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映得墙壁忽明忽暗。她静静地望着天边几颗疏朗的星光,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一丝丝说不清的暖意。
原来,节日也可以是这样的。
可就在这份难得的宁静中,放在一旁小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幽幽地亮了起来。
她的心头猛地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果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陌生号码。
【节日快乐,Lemon。喜欢这样的平静生活吗?】
那一刻,所有刚刚安稳下来的心绪,所有刚刚滋生出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又一次被这短短一行字,狠狠地搅乱,击得粉碎。
她盯着那条信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那一点点朦胧的雾气迅速散去,逐渐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和冷冽。
平静,从来都只是短暂的幻象。
“呵。”她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一丝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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