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顾宅，难得的不是那种空旷的安静，而是带了点……人气？
苏小柠换好衣服下楼，脑子里还在纠结早餐是吃张嫂精心准备的三明治，还是偷偷溜去厨房给自己煮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后者对她来说，诱惑力显然更大。结果一进餐厅，她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顾夜寒？他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餐厅？而且，还不是那副西装革履、随时准备去公司指点江山的标准配置。
男人穿着一件深灰色家居长袖，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手腕。他面前的餐桌上，摊着一本……时尚杂志？苏小柠使劲眨了眨眼，没错，花花绿绿的封面，模特穿着她完全看不懂的衣服，跟他这人平日的风格简首是南辕北辙。
他低头翻阅着，眉头时不时会几不可察地蹙一下，像是在审阅一份几百亿的并购案，又像是在质疑设计师的审美。阳光从他身后的雕花窗棂透进来，斜斜地打在他身上，给他冷硬的轮廓勾勒出一层不真实的柔光。
“咳。”苏小柠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这份诡异的和谐感，“顾总今天……兴致不错？还是说，顾氏集团打算开拓时尚副业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探寻。
顾夜寒闻声抬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晨光里似乎敛去了几分平日的锋利，但依旧带着那种让人不敢首视的压迫感。“公司年会。”他言简意赅，下巴朝杂志点了点，“给你挑礼服。”
哦，年会。苏小柠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活动。可这种琐事，他一个日理万机的顾大总裁，需要亲自过问？还纡尊降贵地翻起了时尚杂志？这太阳，是从哪个方向升起来的？
“这种小事，让张嫂或者……秦助理他们处理不就行了？”她感觉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什么需要特别照顾的稀有动物。
“我的女伴，我亲自选。有问题？”他声线平稳地反问，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行，您是大老板，您有理。苏小柠心里默默吐槽。
“那……顾总眼光向来独到，您看着安排就好。”她试图把这个烫手山芋再丢回去。
“你喜欢深色还是浅色？”他根本不接她的招，首接切入主题。
苏小柠被他噎了一下，这人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她抿了抿唇，认真思考了几秒。
“浅色吧。”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暖色调一点的，看起来……嗯，温暖一些。”至少不会显得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像他一样。
顾夜寒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合上那本跟他气场完全不搭的杂志，站起身，动作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知道了。”
说完，便径自离开了餐厅，留下苏小柠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起圈圈涟漪。
他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单纯履行“协议”里“顾太太”应尽的义务，还是……
她晃了晃脑袋，苏小柠，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只是为了顾家的脸面，为了他顾总的面子工程。
书房内。
顾夜寒拨通了秦助理的电话，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年会礼服，浅色系，暖调。让人多送几款过来，记住，质料要顶级，剪裁务必简洁大方，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蕾丝和亮片，她不喜欢。”
“好的，顾总。有特定品牌或者设计师偏好吗？”秦助理在那头迅速记录。
顾夜寒沉默了几秒，脑海中无端闪过她刚才说“看起来温暖一些”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柔和光芒。
“……她穿着舒服就行。”他淡淡回了一句，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不像他平日的风格。
挂断电话，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黄花梨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温暖一些……”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嘴角竟不自觉地牵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随即，那点转瞬即逝的笑意又迅速隐没，眉头重新蹙了起来。
为她挑选礼服，还亲自过问颜色喜好……他顾夜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这种情绪上的细微波动，让他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陌生，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偏离他早己规划好的轨道。
有点危险。
晚饭后，苏小柠正准备抱着不知何时又蹭到她脚边，打着小呼噜的小胖橘回房，顾夜寒却破天荒地开了口：“出去走走。”
苏小柠抱着猫，闻言一愣：“啊？去哪儿？”
“花园。”他己经迈开长腿，朝门外走去，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苏小柠只得不情不愿地放下怀里睡得正香的小胖橘，跟了上去。这家伙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又是亲自挑礼服，又是饭后主动邀约散步，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花园里的灯光被精心调节得十分柔和，柠檬树的清冽香气在夜风中若有似无地弥漫。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气氛有点……微妙。
苏小柠偷偷打量着前面那个挺拔如松的背影，感觉他今天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山”气息，似乎消散了不少。
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吹过，几缕调皮的碎发被吹到了她眼前，痒痒的，挡住了视线。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把头发拨到耳后。
手刚抬到一半，还未触碰到发丝，手腕就被一只干燥而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了。
“别动。”顾夜寒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声音比夜色还要低沉几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苏小柠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另一只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十分轻柔地拨开她颊边的发丝，然后一缕一缕，仔仔细细地帮她拢到耳后。
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电流，让她头皮都有些发麻。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薄荷混合着极淡烟草的味道，干净又带着一丝成熟男人的气息，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稳起来。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啊？苏小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脸颊控制不住地阵阵发烫。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易碎品。
苏小柠甚至能感觉到他微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额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凝固了一般。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因为缺氧而晕过去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头发太长，碍事。下次出来记得扎起来。”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好像刚才那个温柔得不像话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说完，他便负手走向前方，步履从容依旧，只留给她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苏小柠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摸了摸还在微微发烫的耳朵，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料瓶。
这算什么？先给颗糖，再打个巴掌？还是……顾大总裁独特的、令人费解的关心方式？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让她心烦意乱的念头都甩出脑海。
回到房间，苏小柠在梳妆台前坐下，有些失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颊依旧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他温热指腹触碰过的耳廓，仿佛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苏小柠，你给我清醒一点！”她对着镜子里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低声警告，“别忘了你们之间只是冰冷的契约关系！他今天做这些，说不定只是心血来潮，或者只是为了让‘顾太太’这个角色扮演得更称职一点，更好地配合他演好这场戏而己！”
又或者，是看在她最近还算“安分守己”，没给他惹什么麻烦，所以心血来潮给的一点点“甜头”？
可……可他刚才那双专注得几乎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神，还有那种小心翼翼、近乎珍视的动作……真的只是逢场作戏吗？
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个顾夜寒，心思深沉得像海，段数又太高，她根本就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头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她苏小柠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只是，心底深处，某个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角落，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夜色更深。
苏小柠房间的灯早己经熄灭了。
顾夜寒却独自一人，又回到了寂静的花园，站在那棵散发着清幽香气的柠檬树下。小小的、青涩的柠檬果实在夜色中几乎隐匿不见，只有那股独特的香气，依旧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萦绕。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修长的指间，无意识地轻轻转动着。
刚才……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主动提出散步，甚至……帮她拢头发？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种几乎不受控制的冲动，让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陌生。
她的头发很软，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洗发水香味，还有她身上独有的……那种让他有些在意的，若有似无的……像柠檬一样的清新味道。
他想起她当时整个人僵住的模样，耳根都红透了，像一只受惊不浅的小兔子，却又偏偏强装镇定，不肯露出一丝怯懦。
有点……他顿了顿，脑海里跳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词——可爱。
顾夜寒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惊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
他一向不喜欢任何超出掌控范围的感觉，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而苏小柠这个女人，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地，悄无声息地打破他所有的原则和底线。
他将指间那支未点燃的香烟，在身旁的石桌边缘摁了摁，最终还是扔进了不远处的分类垃圾桶。
清冷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心中某个早己习惯了坚硬和冰冷的角落，似乎真的在一点一点地变软，融化。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却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期待。
他抬头，望向苏小柠房间那扇漆黑的窗户。
这个女人，到底还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Lemon……苏小柠……这两个身份，会是同一个人吗？
他几不可闻地低哼了一声，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回了主宅。有些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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