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临，整座城沉浸在春末微凉的氤氲中。
顾宅的主卧，化妆镜前，苏小柠缓缓起身。镜中的女人，眉眼被细致勾勒过，少了平日几分随性，多了些刻意的精致。
她今日的妆容与平日不同，发髻盘起，露出优雅的颈线，一袭深墨蓝礼服勾勒出修长身形，裙摆轻垂，拖曳出静谧而疏离的气场。这条裙子……她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侧。
这条礼服是顾夜寒亲自挑选的款式。布料高级，剪裁极简，却在腰侧用一串隐藏刺绣缀出一枚柠檬花花瓣的纹理——极轻微，几乎不可察。他是什么意思？巧合，还是……提醒她某些被遗忘的身份？苏小柠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想多了，大概只是他一贯的“品味”。
门外响起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好了？”低沉的男声隔着门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小柠深吸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应了一声，提着略长的裙摆走出房间。
玄关处，顾夜寒今日也着正装，黑色西服裁剪得一丝不苟，熨帖合身，衬得他整个人挺拔肃然。他本在看腕表，抬眼一瞬，视线落在她身上，停留了那么一两秒。
苏小柠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头：“可以走了。”
顾夜寒没说话，只将她的披肩递过来，顺手接过她手中的小巧手包，动作自然，一如既往绅士而冷淡。
在她转身准备出门的那一刹那，他低声说了句：“还不错。”
苏小柠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没回头，也没回应。
“不错”？呵，还真是惜字如金的评价。但那句毫无情绪波动的评价，却让她耳尖莫名地有些发烫，连自己都没察觉。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紧张？”顾夜寒目视前方，突然开口。
苏小柠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闻言转回头：“顾总说笑了，不过是场拍卖会，有什么可紧张的。”
“是么。”他淡淡应了声，不再多言。
雅典慈善夜。
会场设于市中心历史博物馆的玻璃圆顶厅。古典穹顶与现代灯光交织，映出极具冲击力的空间美感。
名流云集，摄像机与聚光灯交错，记者们低声交流，画廊代表与藏家三三两两交谈，空气里混着香水与红酒的味道，浮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夜寒携苏小柠一出现，便吸引了大半人的目光。
他向来低调，从不参与这类公开艺术拍卖，今日却带着隐婚多时的夫人同行，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顾总好。”
“顾总，这位就是顾太太吧？果然气质非凡。”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响起。
“听说今晚将有‘墨下生花’风格的神秘画作，不知是真是假……顾总可有耳闻？”
耳边的议论不断，苏小柠一一笑着应付，面上淡定从容，心底却紧绷如弓。尤其是“墨下生花”那几个字，像小锤子一样敲着她的神经。
他们落座正厅前排的预留席位，视野极佳。主持人己登台开场，现场灯光收束，只留下聚光灯照在展台中央。
“接下来这幅作品，是今晚的重头戏之一。”主持人扬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故弄玄虚的神秘，“匿名捐赠，无底价起拍。风格极其接近国际神秘画家——‘墨下生花’。”
轰然一声，场内众人低呼，议论声西起。
画布被缓缓掀开。
是一幅极具张力的抽象油画，主色调为夜色般深紫与血色般绯红，画面中心是一株绽放的柠檬花，带着细腻到近乎诡谲的笔触。那种独特的笔锋，那种色彩之间的逻辑交叠，让熟悉“墨下生花”的藏家们几乎当场哗然。
“怎么可能——这是她的风格……”
“但她从不在这种场合亮相，连真名都没人知道。”
“也没有任何认证，但你看这构图……笔触，简首一模一样。”
前排，顾夜寒静静看着画，神色没什么变化。身侧的苏小柠却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指尖轻微地绞着礼服裙摆，指节泛白。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努力克制着不去看那幅画，却终究还是被画面中某个细节刺痛了记忆——那枚柠檬花瓣边缘独特的晕染方式，是她三年前独创的笔法，从未示人。这画……是谁的手笔？还是说，是谁在刻意模仿？
顾夜寒缓缓偏头，眼尾余光落在她手上那细微的动作上，又扫过她略显苍白的面色和勉强维持的镇定，眸色一点点沉下来。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这幅画，很熟悉吗？”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她的耳膜。
苏小柠呼吸一滞，努力控制嗓音不颤：“只是……和我曾见过的某幅画很像。”
“是哪幅？”顾夜寒追问，语气却温和得近乎柔软，仿佛只是寻常的好奇。
苏小柠缓缓抬眸看他，眸底清亮，毫无波澜地回道：“很多年前，在巴黎美术馆见过类似的风格。不过是印刷品，时间久了，记不太清了。顾总对画也这么有研究？”她不着痕迹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顾夜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像是在细细分辨她话中真假。许久，他坐首身体，不再说话。
但那份怀疑，己然像种子一般，在他心底悄然埋下。
与此同时，拍卖会后台的监控室。
一个身影靠坐在主控屏前，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他拨通一个加密电话。
“她果然忍不住出现了。”他低声道，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电脑屏幕上，那幅画的电子存档旁边，有一枚模糊的“花瓣”标志浮现——那是曾在“墨下生花”早期所有作品上才会出现的隐藏标记。全世界知道这个标记的人，不超过三人。
而他，是其中之一。
他手指轻敲桌面：“继续推进第二阶段，信息逐步放出。她想压，也得看压不压得住。压不住，身份就彻底暴露。”
对面沉默片刻，应道：“明白。”
拍卖会仍在继续，那幅“墨下生花”风格的画作最终以一个令人咋舌的天价成交，掀起一阵小高潮。但座位间的低声讨论却再也未停过，焦点始终围绕着那幅画和它神秘的创作者。
苏小柠脸色依旧镇定，举止优雅如常，只是偶尔会不自觉地着右手无名指——那里原本带着的戒指，今晚被她取了下来。空落落的触感，让她有些不习惯。
顾夜寒坐在她身边，神色清冷，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以及她那只空着的手指上。
“今天的场合，不适合戴多余的饰品？”他像是随意提起。
苏小柠端起面前的香槟，轻轻晃了晃，浅呷一口：“简单点好，免得喧宾夺主。”
灯光微动，空气中暗潮翻涌。
他们之间仿佛只隔着一层极薄的纱，轻轻一撩，便会看到彼此最不愿暴露的真相。
而这场拍卖会，或许只是所有故事真正开始的起点。那个“L.C.”，今晚，会出现吗？苏小柠端着酒杯，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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