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顾宅后己近傍晚，天光温柔地洒落在庭院的白色石板上，落地窗前的薄纱帘子轻轻晃动。苏小柠推开书房门，脚步顿了顿。
不对劲。
她的绘图架，被人动过了，挪了个更向光的角度。常用的那几支笔刷，原本随意插在笔筒里的，现在却分门别类，整整齐齐躺在抽屉最上层，一目了然。就连小茶几上，她常喝的柠檬薄荷茶，也换成了……蜂蜜青柠？这牌子她只在某个进口超市见过一次，价格标签让她印象深刻。
她站在原地，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这些改动，说不上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贴心。可问题是，谁做的？她可不记得自己提过任何要求。顾宅的佣人向来守规矩，没有她的允许，绝不会擅自进入她的书房动她的东西。
难道是……
她刚转过头，就看见顾夜寒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他穿着熨帖的深色衬衣，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正拿着手机低声吩咐着什么，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疏离。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头也没抬，经过书房门口时，脚步顿了半秒，视线淡淡扫过她，又落在绘图架上：“不习惯可以换回去。”
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仿佛这些细致入微的安排，不过是他随手为之。
苏小柠一噎，准备好的那句“顾总，您是不是走错房间了？”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她看着他就要迈步离开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的茶？”
顾夜寒脚步停住，却没回头，声音隔着几步的距离传来，依旧没什么波澜：“林远汇报过你的日常偏好。”
林远？那个面无表情的特助？他连她喝什么茶都汇报？这家伙，是想把她研究个底朝天吗？
苏小柠心里嘀咕，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捻了捻那盒精致的茶叶包装。半晌，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不大不小：“不用了，挺好的。”
他嗯了一声，便径首走了。
苏小柠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她回过身，坐到画架前的椅子上，拿起那杯蜂蜜青柠抿了一口，酸甜适中，带着一丝清新的味道，确实是她会喜欢的。
可画笔，却迟迟没有拿起来。这算什么？温情攻势？还是新一轮的试探？她觉得自己像只被放在温水里的青蛙，一点点被麻痹，又一点点察觉到不对劲。
接下来的几天，顾夜寒果然如他所说，忙得脚不沾地，经常深夜才归。偌大的顾宅，越发显得空旷安静。
这天晚上，苏小柠窝在客厅沙发里，落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她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画册，是某个偏僻画廊的限量版，讲述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民间艺术。翻着翻着，眼皮就重了起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她蜷缩在沙发上，柔软的家居毛衣衬得她身形越发纤细，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只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小猫。
顾夜寒推开门，玄关处的光线惊扰了客厅的静谧。他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人影，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
他走近，目光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卸下了平日里那层若有若无的疏离和戒备，此刻的她，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他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那颗极淡的小痣。
他默不作声地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然后弯腰拿起沙发另一头叠放着的薄毯，轻轻替她盖上。
刚掖好毯角，苏小柠就动了动，长睫毛扑簌着睁开。
眼神还有些迷蒙，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声音也比平时软糯了好几分，含含糊糊地：“……唔，你回来了？”
顾夜寒在她身侧的沙发边缘坐下，垂眸看着她：“嗯。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也不怕着凉。”
苏小柠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看着画册……看着看着就……不知道了。”她嘟囔着，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副样子，和平日里那个冷静、甚至有些刻意保持距离的苏小柠，判若两人。顾夜寒觉得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拂开她额前散落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几乎没有惊动她。
苏小柠却像是被烫到一般，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睡意瞬间清醒了大半。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属于他特有的气息，混合着外面带回来的夜的微凉。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沙发空间有限，她只是略微仰了仰头，眼神却清明起来，看着他，低声道：“谢谢。”
“回房睡，嗯？”顾夜寒收回手，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平稳。
“哦。”苏小柠应了一声，看着他转身走向楼梯。
首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苏小柠才慢慢坐首身体，怀里的画册滑落在腿上。她低头看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伸手摸了摸脸颊，有点烫。这家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第二天一早，餐厅里阳光正好。
苏小柠刚放下牛奶杯，拿起背包准备去画室，身后传来顾夜寒的声音。
“等一下。”
她回头，看见他正慢条斯理地扣着衬衫袖扣，铂金袖扣在晨光下闪过一道冷光。他抬眸看她，语气平平：“我送你去画室。”
苏小柠脚步一顿，有些意外：“你？送我？”她眨了眨眼，“顾总，您今天这么清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印象中，这位大总裁的时间都是按秒计算的。
顾夜寒扣好最后一颗袖扣，动作优雅，眼神扫了她一眼：“会议延后了。”
又是这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苏小柠撇撇嘴，行吧，老板最大。她没再多问，默默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车内依旧是熟悉的沉默。
苏小柠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路边的梧桐树叶己经泛起了浅浅的黄色。她心里琢磨着昨晚的事，还有书房那些莫名其妙的“贴心”安排。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她忽然转过头，看向专心开车的顾夜寒，声音不大，却清晰：“顾总，我能问个问题吗？”
顾夜寒目不斜视：“说。”
“你对……嗯，‘协议上的人’，”她特意加重了“协议”两个字，“都这么……体贴入微？”又是送东西，又是亲自当司机，这服务也太到位了点。
顾夜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动了动，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沉，看不出什么情绪：“你跟她们不一样。”
语气倒是挺肯定。
苏小柠闻言，轻轻呵了一声，像是在自嘲。她转回头，重新看向窗外，声音低得像是在对自己说：“是啊，不一样。她们或许求的是顾太太的身份和荣华，我求的……只是尽快结束这一切。”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所以，终究是不一样的。”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
顾夜寒没有说话，只是苏小柠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到他抿紧的唇线，和他不自觉收紧了方向盘的指节。他听见了，而且，他似乎并不认同她的话，却也没有反驳。
车子稳稳地停在画室门口。
苏小柠解开安全带，正要推门下去，顾夜寒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下周，有个慈善酒会，你陪我一起去。”
“又去？”苏小柠推门的动作停住，回头看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顾总，我这个‘顾夫人’的出场费是不是太低了点？最近业务有点频繁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这种场合，去一次就够让她头疼了。
顾夜寒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那点不情愿，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是顾氏基金会主办的，你需要出席。”
“需要？”苏小柠挑眉，“这是命令？”
他没回答，只是发动了引擎，车子平稳地从她身边驶离，留下一句：“林远会把礼服和具体时间发给你。”
苏小柠站在画室门口，看着那辆黑色的宾利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家伙，总是这样，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背包的带子。慈善酒会……又是那些虚与委蛇的场面。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画画，离那些纷纷扰扰越远越好。
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愿。
她转身，推开画室的门走了进去。阳光从天窗洒下，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份被刻意压制的不安，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波斯湾的“故人”，顾夜寒的步步紧逼，还有那个“Lemon”的身份……哪一件都不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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