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最后一缕光落在湖面上，微风吹过，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整座庄园也被包裹在这一片淡金色的余晖中。
苏小柠独自站在湖边，深蓝色礼服在风中微微摆动，裙摆贴着小腿，肩头覆着一条轻薄披纱。她抱臂立着，像是在看水鸟掠过湖心，又像是在数涟漪的圈数，实则心绪翻涌。那幅《空山寂》的出现，像块石头砸进了她原本就波涛暗涌的心湖。谁？究竟是谁？
不远处的烟花塔正在做最后调试，工作人员跑来跑去，再过十分钟，一整片夜空就会在火光中盛放。但此刻的宁静，更显珍贵。或者说，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顾夜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声音带着点不经意的低哑：“你喜欢这里？”
苏小柠回头，看着他一身西装立在夕光中，逆光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她眼底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波动，很快敛去，随后低声答道：“挺安静的。”至少现在是。
顾夜寒并未立刻靠近，只是站在她身侧不远处，隔着一个微妙的距离，眼神落在湖面，语气难得温和：“从小到大，我最烦热闹。”
“是吗？”苏小柠挑了挑眉，心里嘀咕，那你还搞这么大阵仗的晚宴？商人本性。
“嗯。”他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但你还挺适合这种地方的。”
苏小柠一怔，下意识反问：“因为安静？”她自己都觉得这问题有点傻。
顾夜寒没回答她这个傻问题，微风吹起他衬衫衣角，袖口翻起一点，露出冷白的手腕。他只是淡淡地道：“因为干净。”
她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又重重地砸回胸腔。干净？他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这湖水？这两个字于她而言，像是某种几近遥不可及的期待，又像是一面照妖镜，让她那些藏在暗处的身份无所遁形。Lemon，墨下生花……哪一个称得上“干净”？
她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着裙摆上被风吹起的细小褶皱，试图掩住眼底某种快要溢出的复杂情绪。
顾夜寒忽然伸出手，将她肩头的一片不知从哪儿飘落的淡粉色花瓣轻轻拂下。他的指尖一瞬间触碰到了她的发丝，那轻微的、带着他体温的触感，像一股细小的电流，让苏小柠整个人微微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半秒。
“你——”她想问他是不是有洁癖，连片花瓣都容不下。
“走吧。”顾夜寒却率先转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静，却不像是在拒绝继续谈话，而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他迈开步子，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苏小柠看着他走开几步，才默默跟上，心里有点乱。这男人，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
回程的车内，两人沉默地坐着。
气氛不尴尬，但极为微妙。窗外是飞快退后的灯光，像一条条流动的彩带，车内却静得能听见彼此轻浅的呼吸。刚才那点小插曲，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还在慢慢扩散。
苏小柠靠着窗，侧脸在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绞着裙摆下摆那冰凉的丝线，整个人看起来淡然，实则心思飘远。那幅画，那封信，还有他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举动……
顾夜寒忽然偏头看她，车厢内光线昏暗，他的眼神却格外清晰：“今天晚上的表现，很稳。”
苏小柠没有回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广告牌，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顾总带我去这种场合，总要给您争点面子。不然，岂不是显得您眼光不太好？”
他没有接话，似乎被她这句带刺的话噎了一下，却突然转了方向盘，将车驶离主路，开向一条通往半山观景台的小路。路灯渐渐稀疏，周围也安静下来。
“你做什么？”苏小柠终于转过头，语气带着一丝警惕。这大半夜的，他想干嘛？
“下车走走。”
语气不容拒绝，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她犹豫了两秒，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山路，终究还是推开车门。总不至于把她扔在这荒郊野岭吧？
观景台上，夜色正浓。西下无人，只有不远处城市灯火点点，像打翻了的星盘，和头顶铺陈的星海遥相呼应。晚春的风略带一丝凉意，吹得她礼服的裙摆猎猎作响。这地方，倒是比刚才湖边更安静。
苏小柠走到围栏边，双手搭着冰凉的金属栏杆。她刚想开口问他到底想干什么，身旁传来一句低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苏小柠——”
她偏头。
顾夜寒站在她身侧，目光望着夜空，没有看她，语气却难得柔软，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犹豫？：“你有没有想过……把我们的关系，变得更真实一点？”
心跳陡然加快，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住。真实？什么才叫真实？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他，却看到他正侧着脸，下颌线条在稀疏的星光下显得有些紧绷，眼底有不易察觉的认真和一点点近乎狼狈的克制情绪。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家伙，又想搞什么名堂？
顾夜寒缓缓转过身，终于正视她，昏暗中，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声音不再温吞，甚至带上了一丝急切：“我是说，真实一点。不是协议里的模糊定义，不是那些冰冷的条款，而是真正的——在一起。”
苏小柠轻轻吸了一口气，山顶的冷风灌入肺里，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语调，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顾总说笑了。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是你我都签过字的东西，白纸黑字，还能怎么不真实？”
“那你没想过，推翻它？”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
“没。”她摇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脚后跟却抵住了栏杆，退无可退。语气却不如想象中坚定，“因为这场关系，从来就不是建立在‘喜欢’之上的。顾总，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她抬眼看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却只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执拗。
顾夜寒看着她，黑眸沉沉，像要把她吸进去。
“是吗？”他反问，声音很轻。
“是。”她嘴角扬起一丝浅淡的笑，却几乎连自己都觉得力不从心，“顾总一向理智，公私分明，不会忘了我们最初的条件和目的。”她试图用“理智”这个词来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手，指尖落在她放在栏杆上的手背上，只是轻轻一触，那温热的触感却让她浑身蓦地紧绷，像被烫到一样。
“你说得对。”他低声笑了笑，那笑声在夜风中听起来有些涩，“我们都太理智了。”理智到，连心动都要用尺子量一量，看看是否划算。
苏小柠猛地抽回手，像触电一般退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那份危险的距离：“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明天，您还有重要的会议。”
顾夜寒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轻轻颔首：“上车吧。”
?
车子一路沉默地驶回顾宅。夜色己经很深，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苏小柠回到卧室，没有开灯，站在窗边良久，才脱下外套，将那件让她感觉束缚的鱼尾礼服胡乱塞回衣柜。她站在梳妆镜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镜中那个妆容己经有些斑驳的自己，眼神里浮现一丝难以掩饰的疲倦和迷茫。
那句“你有没有想过变得更真实一点”，像魔咒一样，在她心头反复回响。
她明知道，这段关系一旦掺杂了不该有的感情，就会彻底失控。她玩不起，也输不起。
可是，他的靠近，他那些反常的举动，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动心吗？
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甚至不敢深思。
她只知道，越是靠近那些她拼命想要掩埋的真相，就越不能软弱。她不能心软，更不能被任何不确定的情感牵制。顾夜寒，对她而言，太危险了。
?
就在这时，寂静的房间里，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幽幽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信息，简短得令人心悸：
【Lemon，新游戏，准备好了吗？】
苏小柠瞳孔骤然微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猛地按灭了屏幕。
她缓缓站首身体，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用力拉紧了厚重的窗帘，把房间重新封闭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中。窗外，月色正明，却一丝也透不进来了，只有她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寂和紧绷。
她知道，属于她的风暴，从这一刻，才真正拉开序幕。而顾夜寒，会是这场风暴中的避风港，还是将她推向深渊的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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