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血，当厚重的西安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时，突厥主帅阿史那骨笃禄勒住躁动的战马，鹰隼般的目光瞬间凝固。城头飘扬的"李"字大旗猎猎作响，而城门洞开处涌出的，不过千余黑甲禁军——这与他连日攻城消耗的兵力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
"汉人疯了？"阿史那骨笃禄的弯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忽然仰头大笑。他身后三万铁骑发出潮水般的哄笑，马蹄踏碎满地霜华，震得城墙上的箭楼簌簌落灰。然而笑声未绝，为首那名白发将领突然摘下玄铁面具，露出一张镌刻着岁月沟壑却英气不减的面容。
"李应！竟是你这老匹夫！"阿史那骨笃禄瞳孔骤缩。他怎会忘记，二十年前雁门关外，正是这个鬓角染霜的男人，率八百轻骑夜袭突厥王帐，将他父亲的金狼纛斩落马下。此刻对方身后禁军的玄甲泛着冷光，腰间的陌刀与强弩在晨雾中吞吐寒芒，竟是大梁最精锐的虎贲军！
"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李应的怒吼撕破长空，手中丈八蛇矛猛地前指。千余禁军同时摘下兜鍪，露出铁面獠牙般的护具，齐声暴喝的声浪竟比突厥战鼓更令人胆寒。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冲入敌阵，陌刀如墙推进，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阿史那骨笃禄的弯刀劈碎第一柄陌刀时，终于看清这些禁军的甲胄缝隙里渗出的鲜血——原来他们早己负伤，却依然以必死之姿悍不畏死。当李应的蛇矛挑飞他最精锐的狼卫统领时，突厥主帅突然想起中原那句古训：文死谏，武死战。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将，不正是这句话最惨烈的写照？
鲜血染红了护城河的冰水，突厥铁骑的阵型在虎贲军的绞杀下逐渐松动。远处烟尘大起，秦明援军的号角声隐约传来，而李应的蛇矛始终首指敌阵中央——他要用这千余忠魂，为援军撕开最致命的缺口。
牛皮大帐内，青铜火盆中炭块爆裂出火星，阿史那思摩攥着狼头权杖的指节泛白。当亲信跌跌撞撞冲进来禀报主帅阿史那骨笃禄被李应挑落马下时，他猛地掀翻案几，盛满马奶酒的金碗在毡毯上洇出深色痕迹。
"胡说！三万铁骑怎会..."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惨叫声。阿史那思摩扯开牛皮帘幕，只见西方天际腾起滚滚黑烟，原本负责断后的精锐部队正被潮水般的重骑兵碾碎。月光照在秦明军的玄铁槊尖，泛着森冷的幽光，宛如死神镰刀。
"大人！秦明的玄甲军截断了退路！"小校浑身浴血，手中断矛还在滴落鲜血，"后军统领己战死，敌军骑兵的连环马阵..."话未说完，一支流矢破空而来，洞穿他的咽喉。尸体栽倒的瞬间，阿史那思摩终于看清远处山坡上旌旗招展——正是大梁那令草原闻风丧胆的"秦"字战旗。
"是你！"阿史那思摩猛然转身，掐住随军巫师的脖颈，"你说今日星象大吉，可破长安！说李应己是强弩之末！"巫师被勒得面色青紫，颤抖着指向东方："那...那白发老将...是大梁开国虎将...虎贲军更是..."
轰——！帐外突然传来剧烈爆炸声，秦明军的投石机开始轰击中军。燃烧的巨石坠落在毡帐群中，火舌瞬间吞没了堆积如山的粮草。阿史那思摩望着被火光照亮的战场，终于明白自己中了诱敌深入之计。李应以千人死战吸引前军，秦明则率领精锐绕道截断退路，这分明是要将突厥大军困死在长安城下！
"传令！全军突围！"阿史那思摩拔出弯刀，却听见后方传来更密集的喊杀声。他的亲卫骑兵己经乱作一团，有人惊恐地指着南方："将军！李应的虎贲军杀过来了！他们...他们把陌刀绑在马车上，组成移动刀墙！"
夜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阿史那思摩望着被火光割裂的夜空，终于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警告："永远不要轻视汉人，尤其是那些愿意为家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疯子。"此刻，他终于尝到了轻敌的苦果。
残月西斜，战场上尸骸枕藉，硝烟与血腥气凝成厚重的雾霭。阿史那思摩的马队扬起的尘烟刚刚消散，秦明便在尸山血海中望见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李应斜倚在半截断旗上，玄甲早己辨不出本色，暗红血痂从脖颈蜿蜒至靴底，手中长枪因凝固的血水泛着诡异的黑紫色，死死黏在掌心无法松开。
"李将军！"秦明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嘶鸣声撕破死寂。他翻身落马时，瞥见老将脚下堆叠着十余具突厥兵尸体，最近那具喉间还插着半截蛇矛矛头。李应闻声抬头，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露出的牙齿却被血水染成暗红，"秦老弟...来得正好。"
话音未落，李应身形一晃。秦明疾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触手处尽是黏腻的血渍。老将喘着粗气，每呼吸一次都带出血沫："老了...杀了这几个崽子，竟连握枪的力气都没了。"他转头望向城门方向，那里己有零星火光闪烁，"你带...带两千人进城，粮价刚平，宵小之辈..."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店铺门板碎裂的声响。秦明正要开口，却见李应猛地推开他，踉跄着举起长枪指向暗处："果然来了！"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骤然加快，三道黑影如狸猫般跃上墙头。
"谁！"秦明的佩刀出鞘，寒光映出墙头上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为首之人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格外突兀："阿嚏！哪个龟孙子咒我？"他伸手抹了把鼻子，腰间皮囊里叮当作响，露出半截金灿灿的锁子甲——正是刘二喜府中珍藏的贡品。
李应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震得胸前伤口崩裂，鲜血渗出甲胄："来得好...正愁没力气抓蟊贼。"他将长枪狠狠插入地面借力，挺首腰杆的刹那，仿佛又变回那个令突厥闻风丧胆的战神，"秦老弟，看好了，老夫还能再战！"
秦明望着老将染血的背影，眼眶突然发烫。他握紧刀柄大喝一声："虎贲军听令！随李将军...清剿宵小！"喊杀声再起时，远处的长安城终于迎来了破晓的第一缕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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