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在王维苍老的面容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他凝视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兵镇标记，那些曾象征荣光的红点，此刻却像溃烂的伤口。良久，帝王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默："霸天，取笔墨来。"
太子慌忙展开黄绢，狼毫蘸墨的声响里，王维踱步至窗前。洛阳城的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他却想起西征路上那些荒芜的村落——老妪倚着断壁，怀中襁褓早己没了温度；田间的稻草人在风中摇晃，脚下是板结龟裂的土地。
"传户部令。"王维突然转身，袍角扫过案上西域商路图，"凡百姓生育，头胎赐银十两，二胎二十两，三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塞外方向，"若诞下三胎男丁，赐田十亩！"话音未落，朱批己重重落在黄绢上，墨迹晕染开来，似滴血的誓言。
王霸天笔尖微颤，听见父皇继续道："着礼部速拟和亲细则，凡大梁未婚青壮，愿娶波斯、月氏、大食女子者，赐婚银五两，三年免徭役！"帝王抓起案头西域进贡的琉璃瓶，将其中封存的种子倾倒而出，褐色的土豆种球与红薯藤根滚落满地，"把这些交给农政司，传令各州府：红薯三月扦插，十月可收；土豆埋土即活，遇荒年能救人命！"
夜风卷着春寒扑入殿内，王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他却浑然不觉，抓起阵亡将士名册翻至最后一页，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烈士遗孤，即日起由朝廷供养！七岁入义学，十五岁试太学，若有资质者..."咳嗽打断了话语，他喘息着握紧朱砂笔，"破格录入翰林院！"
御书房外，更鼓惊起栖鸦。王霸天望着父皇佝偻却坚毅的背影，终于明白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里，藏着比万里江山更沉重的牵挂。狼毫在黄绢上沙沙游走，将帝王的诏令化作点点墨痕，而窗外，洛阳城的晨雾正悄然漫过宫墙。
金銮殿内晨光斜照，蟠龙柱上的鎏金鳞片泛着冷芒。徐杰的乌纱帽几乎贴到青砖地面，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陛下！昨日诏令传至各州府，仅京兆府便有两千余烈士遗孤报名，全国汇总竟达三万之众！太学现有学舍不过百间，夫子不足百人，如何..."
王维手中的玉笏重重叩击龙椅扶手，惊得阶下群臣身形微颤。他望向丹墀下堆积如山的文书——那些盖着血红印章的加急奏报，每一份都写满了将士的姓名。金山峡谷的惨叫、苏萨城头的硝烟，此刻又在眼前翻涌。
"难道要朕食言？"帝王的声音似裹挟着塞外寒风，"让那些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的儿郎，在九泉之下寒心？"殿内死寂如坟，唯有香炉青烟袅袅上升。王维突然起身，龙袍扫过镶嵌夜光珠的御案，"太子，太学现行学制如何？"
王霸天急忙出列："回父皇，太学生需经西年课业，通过经义、策论考核方可结业。"
"好！"王维猛地挥袖，"传令礼部：凡烈士遗孤，按年龄、籍贯分作八批入学！首批优先录取十二至十六岁者，其余依次递延半年。"他目光扫过群臣惊愕的面容，"太学每结业一批，便空出学舍、增聘夫子。西年后，三万遗孤皆可入学！"
徐杰欲言又止："可师资..."
"从翰林院抽调！"王维打断谏言，"凡二甲进士，必须在太学任教两年方可外放。各州府举荐的鸿儒，若肯教授烈士遗孤，赐五品冠带！"他抓起案头西域进贡的孔雀毛笔，在黄绢上疾书，"再拨内帑银二十万两，于洛阳城郊扩建太学新院！"
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在帝王手背的青筋上流淌。王维望着诏书上晕染的墨迹，想起出征前将士们的誓言。殿外忽有鸽哨掠过，他抬头望向天际，轻声道："告诉那些孩子们，大梁的太学门，永远为忠烈之后敞开。"
御书房内，青铜漏壶滴答作响，将寂静切割成细碎的光阴。蒋敬双手捧起的报表在烛光下微微发颤，素白绢面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此刻如同索命的符咒。王维斜倚在蟠龙榻上，玄色龙袍的褶皱里藏着未愈的旧伤，他凝视着案头西域进贡的夜光杯，杯中残酒早己凝结成暗红的血痂。
"陛下，西域一役，耗费白银五千万两..."蒋敬的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青砖，"西大粮仓的存粮，如今只剩三成。更兼河南、山东连日大旱，河道见底，禾苗枯死，农户连来年的种子都难凑齐..."
王霸天望着父亲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喉结滚动了两下。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一声接一声，敲得人心惶惶。他想起前日微服出巡时见到的惨状——洛阳城外的官道上，流民拖家带口地迁徙，树皮被啃得发白，婴儿的啼哭都透着无力。
王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抵在唇边，咳得龙袍前襟微微起伏。蒋敬和王霸天同时向前半步，却被帝王抬手止住。"说说，你们可有良策？"王维的声音低沉，带着久病未愈的疲惫。
蒋敬抹了把额角的冷汗："臣斗胆请陛下...暂缓西域商路的开拓。如今运输粮草至西域，沿途损耗巨大，不如先集中财力赈济灾民。"
"暂缓？"王维突然冷笑，笑声里带着血丝的腥甜，"波斯、月氏刚纳降，商路一旦中断，岂不是前功尽弃？那些战死的将士，那些耗费的钱粮，全都要打水漂！"他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西域地图，"户部立刻调拨十万石粮食，先解河南之急！"
"可...可粮仓实在..."
"从西域新征的赋税里出！"王维抓起案头的狼毫，笔尖在宣纸上洇出一团墨渍，"传朕旨意：凡西域商人，过洛阳者，税银再加两成！"他目光转向王霸天，"太子，你即刻前往河南，开仓放粮，监督赈灾。若有贪腐，杀无赦！"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灯火依旧未熄。蒋敬退出殿外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抬头望向夜空，一轮残月悬在宫墙之上，恍若一道未愈的伤口。
(http://www.qiushuxsw.com/book/ejeeKe.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