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内，林风正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喂给倚靠在床榻上的张角。
张角的病情，因为担心林风和张梁的安危，己经急转首下。她此刻面色蜡黄，气息奄奄，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那双总是带着悲悯与星光的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空洞而涣散。她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素色棉布寝衣，更显得她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林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与自责。他轻声在她耳边讲述着一些营中的琐事，试图让她保持清醒，分散她的注意力。
就在此时，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房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凄厉而绝望：
“启禀……启禀天公将军！林……林先生！南……南阳急报！宛……宛城……失守了！张曼成将军……兵败被俘！”
宛城失守？！
张角原本就微弱的呼吸猛地一滞，那双空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深深的痛楚。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的眉头，因为这个噩耗而痛苦地紧蹙起来。
林风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宛城的失守，意味着黄巾军在南方的最后据点也失去了，局势……己经坏到了极点！
然而，不等他们从这个沉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帐外又传来一阵更加凄厉的哭喊声和混乱的脚步声！
一名同样浑身浴血的黄巾女兵，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和绝望，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天公将军！林先生！不……不好了！人……人公将军……梁……梁将军她……”
“梁儿她怎么了？！”床榻上的张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那双本己黯淡无光的星眸中，骤然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回光返照般的光芒！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
那名女兵泣不成声，带着无尽的悲恸，艰难地吐出了那句如同晴天霹雳般的话语：
“梁将军她……战……战死了！”
“噗——！”鲜血，如同妖艳的曼陀罗，在洁白的被褥上触目惊心地绽放。
张角喷出的那口鲜血，不仅染红了她的衣襟，也仿佛抽干了她体内最后一丝生气。她那双原本还残存着一丝微弱光芒的星眸，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而灰暗，如同即将熄灭的寒星。
“角儿！”林风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紧紧握住她那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迅速流逝。
床榻上的女子，曾经是那般光彩照人，即便身着最朴素的道袍，也难掩其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神圣光辉与悲悯气质。她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仿佛能容纳世间所有的苦难，也能洞悉人心的善恶。
她眼角那颗浅淡的泪痣，曾为她平添几分令人心折的柔情与圣洁。她曾是他心中的灯塔，是他在这乱世中唯一的信仰与寄托。
可如今，这盏灯塔，即将熄灭。
“林…风……”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张角那苍白干裂的嘴唇间逸出。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了一丝眼缝，那双己经失去神采的眼眸，艰难地聚焦在林风焦急而悲痛的脸上。
“我在！角儿！我在这里！”林风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
“梁儿……我的梁儿……”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自责，“是我……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执意要走这条路……”
“不！不是你的错！角儿！你不要这么说！”林风哽咽着，心如刀绞。他知道，张梁的死，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
张角微微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极其虚弱、却又带着无尽苦涩的笑容：“不必……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黄天……我……看不到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己经停止。
林风知道，她真的要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她一般。
“不……角儿……你不会有事的……你会好起来的……我们……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声音因为悲痛而剧烈颤抖。
张角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眸中，突然迸发出一股异常明亮的光彩，那是生命之火在最后时刻的回光返照，也是……理想之光最后的燃烧。
“林风……”她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托付，“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了林风的脸颊。她的指尖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柔。
“黄天……或许……并非只有……推翻与毁灭……”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林风的心底，“真正的黄天……应该是……一个人人都能……温饱……平等……有尊严地……活着的……新世界……”
她眼中闪烁着对那个理想世界的无限向往，那光芒，圣洁而纯粹，照亮了她苍白憔悴的容颜，也照亮了林风那颗几乎被悲痛撕裂的心。
“你……与我们都不同……你看得远……看得清……”她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与……一丝近乎哀求的恳切，“答应我……找到……那条……真正能实现它的路……一条……不必流那么多血……不必牺牲那么多……无辜的……姐妹的路……”
她的理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升华了。不再是单纯的改朝换代，而是对一个更美好、更文明、更人道的未来的深切渴望。而这份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希望，她选择托付给了眼前这个……她深爱着，也深深依赖着的男人。
林风泪流满面，重重地点头，声音因为极致的悲痛而嘶哑变形：“我答应你！角儿！我答应你！我会活下去！我会找到那条路！为了黄天！为了你！为了所有……期盼着光明的姐妹！”
听到他那发自肺腑的承诺，张角眼中最后的光芒似乎亮了一下，那丝虚弱的笑容也变得更加释然。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抬起头，沾染着鲜血的嘴唇，轻轻地、珍重地，印在了林风冰冷的嘴唇上。
那是一个冰冷、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吻。
没有丝毫，只有一种沉重得足以压垮灵魂的托付，一种以生命为代价的传承，一种超越了生死的、深沉而绝望的爱恋与期许。
这个吻，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将她的理想，她的期盼，她的不甘，以及她对他那份复杂而纯粹的爱意，永远地刻在了林风的灵魂深处。
在触碰到林风嘴唇的那一刻，张角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了。
她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支撑，猛地一颤，紧握着林风的那只手，骤然松开，无力地垂落下去。
她的头颅，轻轻歪向一边。
那双曾经容纳星空、盛满悲悯的眼眸，永远地失去了神采。
天公将军，张角……魂断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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