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水在子夜时分突然逆流。
暗紫色的泡沫翻涌着撞向河岸。
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林夏握着发烫的平安符。
指尖被符文灼得发疼——
这是幽冥异动的征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他抬头望向对岸的三生石。
却见那道熟悉的银白色身影正从黑雾中缓缓凝实。
发间银铃碎成齑粉。
眉心竟浮现出旋转的混沌纹路。
“孟婆......”
苏璃的御灵扇在掌心颤抖。
扇面符文不受控制地亮起。
“她的神魂......不是三百年前就散了吗？”
赵念的双斧在地面划出火星。
镜片后的瞳孔收缩成细缝：
“是怨念......人间积攒了三百年的怨气。
竟让这老婆子强行凝出了实体。”
他顿了顿。
看见孟婆脚踏忘川水走来时。
手中那根古朴的幽冥杖正迸裂出金色流火。
“等等，那是......混沌天平？”
孟婆的笑声混着忘川水的呜咽传来。
比往日多了几分凌厉：
“小崽子们眼神不错。
老婆子我这辈子最烦别人抢我的酒。
更烦冥王拿我的忘川河养怨气！”
她抬手掷出幽冥杖。
木杖在空中化作巨大的天平。
两端托盘分别刻着“善”“恶”古篆。
符文流转间。
竟将周围的黑雾吸入托盘。
“看好了。
这才是幽冥本该有的规矩——
善恶有报，不爽就干！”
一只浑身缠着婴儿襁褓的厉鬼嘶吼着扑来。
却在触及天平的瞬间被无形之力拽上右盘。
黑雾凝聚的“恶”字在托盘上疯狂跳动。
而左盘却始终空空如也。
林夏眼睁睁看着厉鬼的身形逐渐透明。
最终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而孟婆的眼角皱纹却加深了一分。
银发中竟添了几缕雪白。
“她在透支神魂。”
苏璃突然抓住林夏的手腕。
指尖触到他脉搏下奔涌的热流。
“你的血脉......和天平产生共鸣了。”
平安符上的锁链纹路果然在发光。
与混沌天平的金色流火遥相呼应。
孟婆转头望向他。
琥珀色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复杂：
“小郎君。
当年你祖父战死忘川时。
战旗就沉在这河底。
他的血渗进河沙里。
养了三百年的怨。
如今却被老婆子我拿来重生——
你说，这算不算天道轮回？”
话音未落。
天空突然裂开一道血口。
冥王沐瑶的虚影踏雾而来。
手中生死簿残页化作漆黑锁链。
狠狠缠住天平的支架。
“孟婆。
你以为用人间怨念凝形。
就能反抗本王？”
沐瑶的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锁链上的诅咒纹路爬向天平。
“别忘了。
你的神魂本就是我当年打散的！”
孟婆却突然仰头灌下一口酒。
琥珀色的酒液在口中化作银光。
顺着嘴角滴在天平上：
“当年你用生死簿篡改赵念记忆。
用陆景安的脸骗苏璃。
如今又拿林夏的血脉当棋子——”
她猛地挥手。
天平骤然大亮。
竟将残页上的诅咒纹路一一灼烧。
“老婆子我今天就用这混沌天平。
称称你这颗黑心究竟有多重！”
金色流火顺着锁链逆流而上。
沐瑶的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叫。
林夏看见。
在流火照亮的瞬间。
沐瑶的黑袍下竟露出半截腐烂的手臂——
那是被怨念反噬的征兆。
“不可能......你明明只剩残魂！”
沐瑶的声音带着惊惶。
身影开始溃散。
“那些凡人的怨念本该属于我！”
“凡人的怨念？”
孟婆踏空逼近。
天平的托盘突然转向沐瑶。
“你以为怨恨是洪水猛兽。
却忘了——”
流火在托盘上凝成“不甘”二字。
“人若没了不甘。
又怎会拼尽全力守护在乎的人？”
林夏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苏璃为他挡下怨灵利爪时的决绝。
赵念藏起密令时的挣扎。
甚至是孟婆每次递来酒葫芦时藏在醉意后的担忧。
那些被冥王视为“弱点”的情感。
此刻却在天平上化作温暖的光。
与他血脉中的热流共鸣。
“原来如此......”
赵念突然低笑。
双斧劈开空间裂隙。
露出河底沉眠的守界人战旗。
“当年白薇大人说。
守界人的力量不是来自血脉。
而是来自‘不愿失去’的执念——
林夏，把你的血滴在战旗上！”
平安符的光芒在指尖凝聚成血珠。
滴落在战旗的瞬间。
锈蚀的青铜纹路突然亮起。
孟婆的混沌天平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天平两端的“善”“恶”二字竟化作龙凤虚影。
缠住沐瑶的锁链寸寸崩裂。
“你以为打散我的神魂。
就能毁掉忘川的规矩？”
孟婆的银发在风中飞扬。
此刻的她不再是醉醺醺的老太婆。
而是手持天平的幽冥守护者。
“天道轮回，自有公断——
而今天，该算算了！”
沐瑶的虚影在流火中支离破碎。
临终前的尖叫里带着不甘：
“孟婆！你别忘了，生死簿的第二重封印......”
话未说完。
便被天平彻底净化。
只留下一片荧光闪烁的忘川河。
林夏瘫坐在地。
看着孟婆的身形再次变得透明。
她晃了晃空酒葫芦。
走到他身边。
指尖点了点他眉心：
“小郎君，记住了——
混沌天平称的不是魂，是心。
以后啊，别让你的心被怨恨蒙了光。”
“那您......”
苏璃的声音带着哽咽。
看着孟婆逐渐消散的指尖。
孟婆突然笑了。
从袖中掏出半坛酒塞给林夏。
酒香混着忘川水的清凉：
“老婆子我啊，借了三百年的怨念重生。
总要还的。
不过别担心......”
她望向远处重新归位的战旗。
“当战旗再次飘扬时。
忘川的风，会替我看着你们的。”
晨光刺破幽冥雾气的瞬间。
孟婆的身影化作银铃般的轻响。
消散在忘川河畔。
林夏握紧手中的酒坛。
发现坛身上不知何时刻满了守界人的符文——
那是孟婆用最后的神魂。
为他们留下的护符。
赵念拾起河底的战旗。
破损的旗面上。
“林”字图腾在阳光下闪烁。
他转头看向林夏。
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有阴霾：
“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个自称‘白薇旧部’的玄影了——
他手里，恐怕握着生死簿第二重封印的线索。”
忘川水重新开始流淌。
带着净化后的清冽。
林夏望着河面倒映的晨光。
突然想起孟婆最后说的话。
原来真正的守护。
从来不是用力量镇压怨念。
而是让光永远留在人心——
就像此刻的阳光。
正穿过幽冥雾气。
照亮每一片荧光闪烁的忘川河沙。
远处。
白无常半斤戴着狐狸面具坐在奈何桥上。
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笑意：
“有意思。
孟婆那老婆子居然把混沌天平留给了小崽子......
看来这场仗，终于要打到冥王的家门口了。”
他仰头灌下烈酒。
酒液顺着下巴滴落。
在地面溅出细小的金光——
那是孟婆悄悄藏在酒里的。
最后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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