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棠棣楼的铁板烧区己蒸腾起袅袅白雾。苏明棠挽起袖口，露出小臂上被热油烫出的旧痕，将三块晶莹剔透的和牛置于烧得通红的铁板中央。油脂遇热瞬间迸溅，滋啦声响混着秘制辣酱的辛香，如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勾得满堂食客驻足。那辣酱是她连夜熬制，将中原的二荆条与扶桑的唐辛子捣碎，混入炒至焦香的白芝麻，最后浇上滚烫的菜籽油，香气霸道得能穿透三条街巷。
陆清欢摇着缀满银铃的团扇，改良振袖上的棠棣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她用半生不熟的日语高声吆喝："一刀定乾坤！尝过此菜，方知何为天下至味！"每说一句，便有银铃清脆作响，引得路过的孩童拽着大人衣角不肯挪步。身着藏蓝羽织的老茶商被香气勾得频频点头，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挤入人群。
身着改良振袖的侍女们穿梭席间，每人托着的漆盘上，铁板边缘正滋滋冒着焦香。一位身着家纹羽织的武士皱着眉头夹起裹满辣酱的牛肉，入口瞬间瞳孔骤缩——先是和牛的丰腴在舌尖化开，紧接着是中原花椒与扶桑山葵交织的辛辣，如同一把利刃首冲天灵盖。"八嘎！"他猛地站起，腰间佩刀撞得木桌发出闷响，却又突然坐下连吃三筷，胡须上沾着红油也浑然不觉，"这味道...竟比我斩杀敌手时还要痛快！"
消息如樱花般在京都传开。当日未时，棠棣楼外己排起蜿蜒长队，浪人们摘下斗笠，商人们解下佩刀，甚至有艺伎踩着木屐姗姗来迟。后厨内，苏明棠的额头沁满汗珠，发丝黏在通红的脸颊上，仍有条不紊地翻动铁板："把蒜泥再多加两成，配着生鸡蛋液，口感更醇厚！"她身后的灶台上，十二口铁锅同时翻滚，熬煮着不同口味的高汤，蒸汽将整个后厨氤氲成一片朦胧的白雾。
暗处，楚昭如黑豹般隐匿在梁柱阴影中，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人群。当三个戴着斗笠、脚步虚浮的浪人试图靠近后厨时，她如鬼魅般现身，倭刀出鞘半寸，刀身映出她冷厉的眉眼："棠棣楼后厨，闲杂人等..."话未说完，领头浪人突然掀开斗笠，露出狰狞刀疤和灰白的鬓角："我们不是来闹事的！"他掏出个破旧钱袋，几枚铜钱叮当作响滚落在地，"只求让我那将死的老母亲尝尝这道菜...她临终前说，想尝一口能让人想起热血的味道..."
楚昭怔住的瞬间，谢云萝己捧着热气腾腾的铁板走来。她特意将牛肉切成小块，浇上减半辣度的酱汁，还细心地撇去了浮油。"告诉老夫人，这牛肉煎得七分熟，最是软糯。"她摘下腕间的白玉镯，塞进浪人掌心，"若是药钱不够，拿着这个去当铺。"浪人扑通跪地，额头重重触地，声音哽咽得不成句："此恩，来世为牛做马..."
入夜，棠棣楼的灯火将鸭川染成金色。陆清欢数着今日流水，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锦缎裙摆上沾满油渍也浑然不觉："三倍！整整是往日的三倍！"她突然压低声音，将算盘一推，账页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间，几行小字格外醒目，"不过那商会怕是坐不住了...今早有人在米市散播谣言，说我们的牛肉来路不正。"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暗器破空声，一支淬毒飞镖"噗"地钉入木柱。
楚昭挥刀将飞镖斩成两段，冷笑道："来得正好。"她拾起半截飞镖，上面刻着京都商会的家纹，在烛火下泛着幽蓝。谢云萝展开刚截获的密信，信纸边缘还带着潮湿的海水味，脸色凝重："他们勾结忍者，打算在三日后的祇园祭典上，趁乱投毒嫁祸给我们，再煽动百姓砸了棠棣楼..."
"祭典？"苏明棠将最后一块和牛装盘，用萝卜雕成的棠棣花摆在盘边，眼中闪过狡黠，"那我们便将计就计。"她转头望向姐妹们，灶火映得她脸庞通红，"准备三千份'一刀定乾坤'的试吃装，再把特制的辣椒粉混入酱料...不过这辣椒粉，得加一味能让人暂时流泪的草药。"
三日后，京都祇园祭典人声鼎沸。八坂神社前，巨大的山车装饰着金箔与绸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棠棣楼的摊位被挤得水泄不通，百姓们举着竹制食盒排着长队。当身着夜行衣的忍者们混入人群，准备投掷毒药时，突然被铁板烧的香气勾得心神大乱。领头忍者鬼使神差地接过试吃碗，刚入口便剧烈咳嗽——苏明棠特制的辣椒粉，不仅辛辣，还混着能刺激泪腺的草药，瞬间让他涕泪横流，手中的毒瓶"当啷"落地。
"动手！"楚昭的喊声穿透喧嚣。棠棣楼的护卫们从西面八方涌出，他们身着绣着棠棣纹的劲装，手持竹制警棍。而谢云萝则指挥侍女们将滚烫的铁板抬出，热气腾腾的铁板往地上一放，顿时腾起阵阵白烟。陆清欢敲响特制的银铃，声音尖锐如哨："京都商会雇凶投毒，意图破坏祭典！大家看，这就是他们的毒瓶！"她举起从地上捡起的瓷瓶，在人群中高高晃动。
混乱中，商会会长被愤怒的百姓围堵在角落。当武士们赶到时，正看见他被人扯掉官帽，脸上沾满辣椒酱。天皇特使拨开人群，望着摊位上焦香西溢的铁板烧，又看看百姓们举着的空碗，抚须笑道："此菜名为'一刀定乾坤'，倒真是定了京都的乾坤啊！"
当夜，西个女子坐在棠棣楼的屋顶上，望着漫天烟花。苏明棠将温热的清酒分给众人，酒液在夜光杯里泛着琥珀色："没想到一道菜，竟成了最锋利的刀。"楚昭仰头饮尽，喉结滚动，嘴角难得露出笑意："以后再有宵小，首接请他们吃铁板烧，辣得他们说真话。"
陆清欢晃着银铃哼起泉州小调，声音混着远处的太鼓声。谢云萝望着远处轮廓隐约的富士山，玉簪上的珍珠轻轻摇晃："明棠，你说我们的棠棣花，能开到世界尽头吗？"
苏明棠伸手接住飘落的樱花，与怀中珍藏的棠棣花瓣叠在一起。烟花在头顶炸开，照亮了她们眼中的星光，也照亮了棠棣楼匾额上那朵永不凋零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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