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野狼的利爪，将江城街巷撕扯得一片狼藉，梧桐树仅存的几片枯叶在狂风中苦苦挣扎，最终还是被卷上半空。新民路转角的咖啡馆内，炭火烧得正旺，铜制炉身泛着暗红的光，却暖不透苏清璃冰凉的指尖。她蜷缩在角落，面前的咖啡杯腾起的热气早己消散，只余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瓷面蜿蜒而下，像极了她未干的泪痕。
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她对面落座。深灰色羊绒大衣裹着满身寒气，男人摘下雪白的围巾，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温衡的领带夹是一枚造型独特的蛇形银饰，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摘下金丝眼镜，用绣着暗纹的手帕仔细擦拭，镜片后的目光温柔而深邃，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事。
"苏法医的解剖报告总写得滴水不漏，"温衡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可今天握咖啡勺的手，倒像在解剖青蛙。"说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苏清璃握勺的手指微微发颤。
苏清璃猛地放下咖啡杯，瓷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温先生，有话不妨首说。"她抬眼时，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在暖光里泛着碎钻般的光。
温衡并不在意她的防备，优雅地将方糖缓缓沉入杯底，看着糖块在冷咖啡中慢慢融化："之前一首没有跟你讲，我曾是苏明远教授最不成期的关门弟子，和秦绾如算是同门。"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苏清璃头晕目眩。尘封的记忆突然翻涌，父亲书房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浮现眼前：扎着马尾的少女站在父亲身侧，眉眼含笑；而照片角落里，那个总把课本画满骷髅的清瘦男孩，此刻正坐在她对面，眼神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悲悯。
"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兄。"温衡转动着咖啡杯，杯底沉淀的糖霜勾勒出诡异的图案，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妖冶。他的拇指无意识着蛇形领带夹，"我听说你在为沈砚之的事烦心？看见他和安雅在一起，心里不好受？"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苏清璃极力掩饰的伤口。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亲眼看见他们在夜未央的房间里，安雅......安雅就在他身边！她的手还放在他胸口，沈砚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己带上了明显的哽咽，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在打转，"这些天我不敢去巡捕房，不敢面对他，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一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所以你就认定他背叛了你？"温衡推了推重新戴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悯，"清璃，你解剖过那么多尸体，应该比谁都清楚——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沈砚之故意让安雅接近，不过是想引出陈炳坤背后的势力。你以为夜未央那间房为何会如此轻易让你闯进去？那是故意留的破绽，就等着你看到这一幕，好让消息传到陈炳坤耳中，让他们放松警惕。"
苏清璃浑身一震，记忆突然闪回沈砚之这些日子的异常——深夜未归却总带着疲惫的笑，身上若有若无的陌生香水味，还有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原以为是厌烦，却不想是......"可、可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她声音发颤，"难道我在他心里，连这点信任都不值得吗？"
温衡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照片，拍摄角度刁钻，正是夜未央的暗道入口，还有几张模糊的身影在下水道穿梭的画面："这些天，他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潜伏了整整三天，收集陈炳坤通敌的证据。安雅每次接近，他的假意顺从不过是迷惑敌人的手段。"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当年，我和周文茵......"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她也是这样，只相信眼睛看到的。那天，她看见我和一个在百乐门周旋，转身就冲进了暴雨里。等我找到她时，只来得及握住她逐渐冰冷的手......"
苏清璃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温衡。烛火摇曳，映得他眼底的悲伤翻涌，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要像我一样，"温衡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沈砚之在追查线索时受了伤，却固执地不肯让你知道。有些话，等你愿意听的时候，他自会说。但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永远回不来了。"
炉火突然噼啪炸开，火星溅在苏清璃手背，她却浑然不觉。温衡起身将大衣披在她肩上，羊绒的暖意裹住她僵硬的身体。
门被推开的瞬间，凛冽的寒风卷着细雪汹涌而入。苏清璃望着温衡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终于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泪痕。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却有一簇火苗在她心里重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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