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浴室的热水气漫出来时，秦慧儿对着镜子发呆。玻璃上的水雾里，她画了只戴铃铛的小狐狸，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桐" 字。毛巾擦过镜面的瞬间，想起刚才洗碗时吴桐突然凑近说 "你头发沾了葱花"，指尖掠过她后颈的触感，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吴桐躺在自己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叶影子。床头柜上的玻璃罐里，装着今年夏天捡的第一百三十八颗萤火虫，此刻正发出微弱的光，像散落在夜色里的星星。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去年春游时偷拍的秦慧儿 —— 她蹲在蒲公英丛里吹气，裙摆扬起的弧度像道彩虹。
"慧儿，睡着了吗？" 电话拨通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只小兽在窝里翻身。
"笨蛋，" 秦慧儿的声音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我数到三百下就睡着，现在才数到七十八。" 她望着床头的小熊玩偶，想起吴桐去年生日送给的一只玩偶小熊，脖子上系着和他手腕同款的红绳。
吴桐盯着闹钟荧光数字，23:07 分的指针像只慢慢爬行的蜗牛。白天在晒谷场追着她跑时，她辫梢扬起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惊飞了停在竹匾上的蜻蜓。"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话到嘴边，忽然听见隔壁房门轻响，像片树叶落在地上。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走廊地板上投下斑驳的银线。吴桐赤脚踩在冰凉的木板上，缓慢的朝着门边走去。
秦慧儿刚把手机放回枕边，就看见门缝里溜进一道黑影。熟悉的皂角香先一步抵达，紧接着被子被轻轻掀开，带着体温的热源蜷进她脚边。
"吴桐！" 她压低声音，却看见他讨好地举起颗水果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下午从奶奶糖罐里偷的，" 他像献宝似的塞进她掌心，"荔枝味，你最爱吃的。" 想起那年，她因为抢他的荔枝糖哭鼻子，最后他把整包糖都给了她，自己舔着糖纸傻笑。
糖块在舌尖化开的瞬间，秦慧儿忽然想起八年级的暴雨天。吴桐把伞全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却笑着说 "雨水里有槐花的味道"。此刻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她手腕的红绳，绳结里藏着的贝壳碎片，是那年他们在河滩捡的。
"慧儿，" 吴桐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你说，我们算不算......" 窗外的蝉突然发出长鸣，打断了他的话。秦慧儿看见他喉结滚动，耳尖红得比糖纸还要鲜艳，像朵在夜色里绽放的晚霞。
她故意歪头，发梢扫过他的手背："算青梅竹马的笨蛋组合吗？" 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帮奶奶干农活磨出来的。去年秋天帮他挑扁担时，她才发现这个总被她欺负的男孩，早己长成能撑起一片天的模样。
吴桐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少年的心跳如擂鼓，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像敲在她心尖的小鼓。"算我不想再错过的人。" 他的声音轻得像夜风，却让秦慧儿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记忆突然回到去年生日，吴桐送的笔记本里夹着片银杏叶，叶脉上用钢笔写着 "你比秋天先到"。那时她以为只是朋友间的玩笑，此刻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明白有些喜欢，早己在时光里酿成了最甜的酒。
床头的闹钟滴答作响，秦慧儿想起奶奶说过的话："夏夜的悄悄话，会被萤火虫听见哦。" 她望着窗外飞舞的微光，忽然踮起脚尖，在他额头轻轻一吻。触感像碰着片温热的花瓣，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该回去了，" 她红着脸缩回被子，像只受惊的小兽，"明天还要去河里抓鱼呢，你说过要教我用竹篓的。"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却没发现吴桐耳尖的红己经蔓延到脖子。
吴桐摸着额头发烫的皮肤，忽然想起那年在河滩堆沙堡。秦慧儿把凉鞋埋进沙里，说 "这是我们的城堡，谁也不能进"，然后把沾满沙子的手按在他脸上。此刻她的房间真像座温暖的城堡，而他是唯一的访客。
"再讲个故事吧，" 他往她身边蹭了蹭，膝盖碰到她的小腿，"就讲去年掏鸟窝摔破膝盖的事，你当时笑了我三天。" 月光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长长的阴影，像只怕光的蝴蝶。
秦慧儿望着他校服领口的线头，那是上周她帮他缝补时留下的。记得他别扭地说 "随便缝缝就行"，却在第二天特意穿这件衣服上学。
两人的影子在老旧的木床上渐渐靠近，像两幅重叠的画。吴桐讲起今年春天在竹林撞见蛇的糗事，秦慧儿说起上周帮他改数学题时，他把 "sin" 写成 "six" 的笑话。窗外的蛙鸣渐渐低了，只有夜风穿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响。
当闹钟指向 23:50 时，吴桐终于恋恋不舍地起身。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秦慧儿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忽然发现枕边多了棵糖纸折的千纸鹤。月光下，纸鹤的翅膀仿佛在轻轻颤动，像要带着夏夜的秘密飞向星空。
夜风送来远处的狗吠，秦慧儿抱着枕头蜷缩成一团。指尖着千纸鹤的翅膀，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 —— 是吴桐在往她门口的拖鞋里塞东西。她轻轻笑了，知道那一定是朵刚摘的茉莉花，就像他每天清晨都会放在她书包里的那样。
阁楼的木地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吴桐站在自己房门前，望着手里剩下的半颗荔枝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忽然想起刚才秦慧儿吻他额头时，发间传来的柠檬香波味道，像夏天最清凉的风。
蝉鸣渐歇，月光如水。两个相邻的房间里，少男少女各自抱着枕头，嘴角挂着相同的笑意。吴桐床头的萤火虫罐里，第一百三十九颗荧光轻轻亮起，像颗落在人间的星星，照亮了那些未说出口的喜欢。
秦慧儿望着墙上的日历，七月的纸页在夜风里翻动。明天要和吴桐去河里抓鱼，要穿他去年送的蓝色短裤，要把银铃系在辫梢，让声音随着浪花一起飘荡。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蝉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木门再次轻响，吴桐悄悄推开一条缝，往秦慧儿房间里望。看见她抱着枕头睡得香甜，辫梢散在枕头上，像匹黑色的绸缎。吴桐轻轻笑了笑。随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第一颗露珠爬上草叶时，阁楼里的两个少年终于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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