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医官离去后,安济坊便冷清了许多。
倒是让头一日接任的方百花省了不少心力,得空与潘金莲细说医女职责。
“嫂嫂可认得字?”
“往日在张家时,学过几年。”
“那便是极好,嫂嫂且对着那边药柜,先看看这《太平圣惠方诏》与《差医人散药诏》。”
二人正说着,下人扶了李世衡进来,许是要下雨了,他这风湿旧疾又犯了,腿疼得挪不动步。
方百花施以针灸之术,约莫一炷香时辰,李世衡便觉疼痛消了大半,不由赞道:“小娘子医术,比那王医官高明了不知凡几,武都头总算是为阳谷百姓做了件好事。”
“这风湿之症难除根,针灸不过暂缓,县丞平日里还得静心调养才是。”
待李世衡去了,方百花熟练地将银针收好。
潘金莲不由叹道:“妹子当真是厉害,打小就学医不成?”
方百花自不能说自幼随师父习武,亦习得医术,只得含糊道:“我家世代行医,父亲说不管男女,总要学门手艺,乱世里也能有口饭吃。”
潘金莲眼中满含艳羡,叹道:“唉,我自小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主子瞧我机灵,便教了歌舞弹唱。如今想来,也尽是伺候人的本事。”
“嫂嫂莫要看轻自己,那可比学医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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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衡本心情畅快,谁知到了县衙,听闻程文简要推翻州里方略,自行率流民治河,忍不住拍腿。
家里连河段由哪一房管都分派好了,岂能说变就变?
关节又痛起来,捂着膝盖道:“县尊,此举恐有违州令吧?”
“李氏、西门氏争治河之权,旷日持久,可水患拖不得。眼下己是十月底,冬日正是治河好时机,不然如何应付明年春汛?若再遇着今夏这般洪水,这责任县丞担不起,只怕赵知州也不敢担。”
程文简环视众人,又道:“事急从权,本就是变法要义,阳谷县事务,本官自有专断之权。县丞若觉不妥,可向上参奏。自西月本官赴任以来,诸多请援,州里均驳回。八月水患、匪患、流民交织,阳谷城危如累卵,州里不派厢军,亦不许募勇。这些事,本官自会上奏。”
这番近乎撕破脸的言语,李世衡心中虽奇,面上却淡然:“本官听闻生辰纲在郓州境内被劫,州里不得不派出所有厢军追查,倒非故意为难阳谷、寿张、东阿、平阴……皆是如此。”
程文简依旧咄咄逼人:“是梁中书的生辰纲要紧,还是阳谷、寿张、东阿……数十万百姓要紧?数千厢军去追什么生辰纲却不剿匪?”
官员心里自是为追回生辰纲要紧,可明面上却得说百姓要紧,李世衡苦笑道:“县尊,若本官能作主,早派三千厢军来剿景阳冈匪徒了。”
程文简见他服软,便不再追究,道:“此事便这般定了,接下来议一议捐输。要让流民治河,便不能每日两碗粥打发,既要供口粮,还得依法付工钱。县里无钱,州里亦指望不上,只能请乡绅们出力。县丞世居阳谷,名望甚高,此事便劳烦县丞了,如何?”
李世衡拱手道:“本官腿疾复发,恐需告假几日,望县尊准允。”
程文简笑道:“也好,此事便由押司负责。县丞为国为民,落下风湿之症,可歌可叹。县丞只管休养,县内事务有本官,当以贵体为重。”
李世衡面上平静,心里却明白,这些人定是早商议好了。
自己这个县丞成了摆设,可李氏在寿张、阳谷经营百年,岂会任人欺凌?
待众人议得差不多了,方道:“县尊,前日城里刺杀一案,本官翻阅卷宗,里边语焉不详,说是与魔教有关,却未上报州里,可是有为难之处?”
吴文简缓缓道:“武都头,县尉未归,诸事有劳你费心,不知当街杀人一案可有眉目?”
武松道:“卑职正在追查,无奈魔教在阳谷县似乎根深蒂固,尚无头绪。”
李世衡道:“本官听闻逃走的是那魔教伪圣女方百花?”
武松笑道:“县丞如何知晓那人叫方百花?当日审问两名男犯,招供为魔教中人,其他却抵死不说。卑职正欲提审女犯,却不知她己挣脱镣铐,去灭口男犯。恰巧错过,让她逃了。这三名犯人,还有那死去的女子,姓甚名谁,卑职至今不知,莫非县丞识得魔教妖人?”
“武都头,本官自有消息渠道,且还听闻魔教在流民中传教,似乎县衙有人纵容。”
“县丞连逃犯是谁都知晓,这背后纵容之人,恐怕正是县丞。难怪卑职追查无果,原来有本县豪强为妖人打掩护。”
“武松,休要血口喷人。”
“县丞,武某都吐血了,还管溅到谁身上?”
“武都头,朝廷有法度,官府非江湖,劝你收敛习性。若真积习难改,不如去梁山泊落草?”
“武某若真上了梁山,只怕李氏一族要睡不安稳了。可卑职奉公守法,兢兢业业,倒是县丞不但识得魔教妖女,开口便是落草为寇,恐怕没少与贼匪勾结吧?”
“武松,你……”李世衡气得语塞,只觉关节更痛了。
程文简抬手压了压,道:“县丞、武都头,都是同僚,不必争执。此事交由武都头负责,县丞若有逃犯线索,可告知都头。有二位鼎力相助,本官治理阳谷县,信心更足了。”
李世衡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却暗下决心。
即便你是打虎英雄,也要你身败名裂。
后堂议事毕,程文简留下武松与王世安,叹道:“本官虽是新党,往日却瞧不上同僚构陷对手,如今想来,若受困于规矩,想清清白白,便只能当庸官。为了阳谷百姓,该脏的手便脏吧。”
闻听此言,王世安知程文简己视自己与武松为心腹,忙道:“县尊自上任以来,诸事皆依法度,若有差池,亦是属下之责。”
正欲使眼色示意武松,却听武松道:“县尊是文人,是面子,是阳谷县的体面。武松是个粗人,这脏手的事,还是让武松来干。”
程文简轻咳一声,道:“那魔教之事,可有眉目?”
武松道:“如卷宗所载,暂无更多线索,县尊不必忧心。”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没底,知晓女犯是方百花的,除自己外,便只有马六。
记忆里,马六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待他也不薄。
可近来诸事,却让武松觉得,记忆未必可靠。
日后行事,需更加小心。
尉廨议事厅内,武松坐在案前,目光如炬,盯着马六。
“都……都头……”
“马六,有件事本只有你我知道,如今却有第三人知晓,你说是谁泄露的?”
“都头,昨晚确有人来探口风,可属下半个字也未说。本想今日禀报,却未遇上都头。”
“马六,你也是走江湖的,当知此时如何让我信你。”
“都头,”马六单腿跪地,“你替我弟弟还债,又提拔我们兄弟,马六感激不尽。你是打虎的好汉,我更是敬佩。规矩我懂,求都头善待我娘和弟弟。”
言罢,拔佩刀,毫不犹豫刺向腹部。
刀尖刺破肌肤,却再难深入。
武松夺过刀,掷于地,道:“好兄弟,武松信你。”
心里灵光一闪,暗道:“莫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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