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只有南面一条道,此路上有三重寨门。
头一道寨门便在山脚之下,夹于两方巨石之间,上有一座破败箭楼。
此时寨门紧闭,数名喽啰押着李忠等自山上下来,武松与郑天寿、赵泽随于其后。
须臾登上箭楼,却见数十喽啰蜷缩于女墙之后,面有惧色,不由笑道:“尔等莫非未经官兵围剿、同道攻山之事?”
一名喽啰手中钢刀颤颤巍巍,郑天寿踹了一脚,笑道:“都头,往日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二龙寨、清风寨来攻,不过百十人马,皆是些小打小闹,今日外头聚了怕不下千人。莫说这些弟兄们,便是小弟心中亦无把握。”
武松饶有兴味问道:“郑二哥有何高见?”
低头自射孔向外望去,门外一条小溪,溪上一座石桥,过了桥便是官道。
官道旁一片荒芜之地,自军寨废弃后无人耕种。
此刻荒地上人头攒动,前面骑马者约十余人。
唯识得那赤发黄须、臂长腰阔之人,正是锦毛虎燕顺。
却听郑天寿附耳低语:“都头,后山……后山悬崖有绳索,可作逃生之用。”
武松挺身而立,摆手道:“不至如此。”
方杰挥动方天画戟,道:“都头,这些贼厮鸟聒噪得紧,待某出寨厮杀一番如何?”
武松道:“莫急,只叫阵不攻门,恐在等候二龙山人马。”
行至箭窗前,高声喝道:“某乃郓州阳谷县打虎武松,途经贵宝地,与桃花山兄弟有些误会,诸位兄弟此来所为何事?”
只见燕顺挥舞朴刀,喝道:“武松,青州各寨己结为一体,攻桃花山便是打清风山,况我寨二当家、三当家亦在桃花山上,速速将人交出。”
武松笑道:“燕寨主,某何曾攻打桃花山?不过切磋而己,不信可问你家三当家。”
向郑天寿招手,对方无奈上前,探头喊道:“燕顺哥哥,皆是误会,武都头未曾为难小弟,各位当家亦安然无恙。”
被绑缚手脚、按倒在地的李忠等满眼鄙夷。
王英啐了一口,骂道:“郑天寿,初见此小白脸时,便知不是好东西……”
方杰飞起一脚,转身复回女墙下,察看外头情形。
王英躺倒在地,满面鲜血,吐出几颗牙齿。
郑天寿眉头微蹙,恐闹出人命,却见武松浑不在意,只透过箭窗望向远方。
顺着武松目光,见两骑自北而来,转瞬即至燕顺跟前。
见武松面色如常,低声道:“都头,那面圆耳大的和尚便是二龙山大当家鲁智深,面皮有青记的便是杨志。怪哉,怎未带人马前来?”
此亦燕顺之惑,鲁智深摸了摸光头,扫视那些站无站相、坐无坐相的喽啰,道:“这些小兔崽子,守寨尚可,带人攻山岂非送死?”
燕顺说道:“总不能任那武松在青州耀武扬威,欺辱我等兄弟,亏得大师日前还说以和为贵,这分明是打大师的脸。”
杨志沉声道:“燕顺兄弟,据报信者言,乃李忠等受孔氏兄弟挑拨,先用麻药暗算都头。”
燕顺不以为然道:“江湖伎俩,中招只能怪其愚蠢,况他又未真被麻翻。”
见杨志面色愈青,方忆起这位亦曾中蒙汗药,失了生辰纲,当即住口。
鲁智深大手一挥,道:“且莫多言,洒家去会会那武松。”
拨转马头,行不数步,杨志纵马相拦,低声道:“师兄欲如何处置?”
鲁智深道:“若他放了李忠等人,此事便作罢。闻其与柴大官人、晁盖、宋江等亦有交情,若投缘不妨结交。”
杨志摇头道:“若如此解决,燕寨主必大作文章,定说师兄不配青州头把交椅,向朝廷鹰犬低头。师兄莫忘,武都头乃官府中人,押的更是军需。”
鲁智深一拍脑门,叹道:“这般弯弯绕绕,好不爽利。兄弟你说,该当如何?”
杨志道:“须令燕寨主心甘情愿说和。”
此时,阵阵马蹄声传来。
南边林中现出数十骑,后随百余名披甲壮汉。
为首二人:
一人齿白唇红、两眉入鬓,背负弓箭,乃清风寨副寨主花荣;
一人黑面无须,手提长枪,乃二龙寨寨主吴铠。
鲁智深皱眉道:“何人报官?”
燕顺身后喽啰亦骚动不安,那队官兵停于不远处,己迅速列阵。
有的张弓,有的持枪,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攻杀。
鲁智深举起水磨禅杖,喝道:“休慌!有洒家在此,慌甚?”
声如洪钟,震得人耳嗡嗡作响。
喽啰稍定,然分属不同山寨,有的平素操练,有的只知劫财,故如一盘散沙。
鲁智深禅杖插地,望向官兵,道:“花知寨,吴知寨,可要此打斗?我二龙山兄弟正赶来,拼起命来恐二位这点人马不够看。”
花荣笑道:“鲁大师误会,今日非为剿匪,乃奉朝廷密令,护卫军需。”
吴铠冷哼道:“花和尚,且动手试试。”
杨志拉了一把鲁智深,低声道:“师兄勿怒,我等虽人多,于平地却非官兵敌手。李忠等兄弟被擒,若那武松再助花荣,恐两败俱伤。”
鲁智深点头,忽闻咔咔声响。
转头见桃花山寨门缓缓开启,三人骑马而出。
其一为郑天寿,另一少年持方天画戟却不识得,中间那目似寒星、眉如刷漆的魁梧壮汉想必便是武松。
三人行至桥头,寨门关闭。
鲁智深策马向前,至桥另一端。
未及开口,那壮汉道:“师兄,别来无恙?”
鲁智深疑惑道:“你识得洒家?”
郑天寿忙道:“鲁寨主,此乃武松武都头,此乃方杰方官人。”
鲁智深瞪目道:“郑天寿,你这厮莫非卖了兄弟?”
武松笑道:“鲁寨主误会,李忠等用下作手段欲害某性命,若非郑二哥求情,某早结果了他们。”
鲁智深道:“如今他们可还安好?”
武松道:“性命无碍。”
燕顺纵马上前,与鲁智深并立,喝道:
“武松,你好大胆子,竟伤我兄弟?燕顺今日誓为兄弟报仇!青州好汉皆以二龙山为尊,敢问大师,此事如何处置?若让这武松安然过青州,只怕兄弟们日后无颜立足。”
鲁智深道:“燕顺兄弟,你待如何?”
燕顺拱手道:“全凭大师吩咐。”
鲁智深面沉如水,正欲发作,却见武松向方杰使眼色。
那少年持戟跃马桥上,喝道:“你这贼厮可是燕顺?纵容王英淫虐民女,也敢妄称好汉?来来来,咱们便依绿林规矩,斗上一场,敢否?”
“胜了如何?”
“你若胜,我等便掉头而回,再不踏足青州。败了便老老实实,莫再扰我商队。”
“好!某应了这赌注。然要借道青州,须胜各寨头领,方算作数。”
方杰一怔,随即笑道:“无妨,有多少来多少,少爷正欲会会青州豪杰。”
燕顺道:“武都头,鲁大师,二位以为此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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