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云楼离钟楼不远,乃是蓬莱最奢华之客寓。
统共三进三重,底层设酒肆,上边作卧房。
此时下弦月当空,登云楼内外灯烛煌煌。
武松踱至三楼,叩响甲号房门。
须臾门开处,萧明珞退后半步,稳住身形道:“请……请进。”
武松入座观瞧,见这女子斟完茶汤,只坐半边椅子,面现惶惑之色。
冷不防开口问道:“你寻过蔡管事了?”
此言惊得萧明珞心头突突乱跳,强作镇定道:“此乃我的私事,不与都头相干。”
“你在白山黑水间长大,当知不受规矩拘束的好汉,手段会是何等可怕。这不是恫吓,若某不允,莫说蔡管事,便是都监、指挥使也休想取走这批军械。大不了一拍两散,某自去青州落草,往后女真部的货物休想过得青州地界。某此来是为与你商议结盟,今日午后之事,望你权当未曾发生。”
萧明珞霍然起身,银齿咬得咯咯作响,杏眼圆睁。
旋又款款坐定,深吸一口气道:“教汉文的先生曾说,中原朝廷推崇礼法,非是拘束百姓,实乃束缚豪杰。辽人武备松弛,渐失祖制,皆因改了旧俗。白山黑水的部族,自然以武勇为尊。故此我才首寻都头,欲结同盟,与女真共击辽虏,于大宋实乃万全之策,岂料都头竟如此相待。”
“依你之言,辽国既己衰颓,何须再扶植女真?若女真取代辽国,岂非养虎为患?”
“若得大宋援手,侥幸胜了辽人,女真愿守辽东之地,燕云故土尽归中原。女真愿奉大宋为主,年年朝贡,世代交好。”
“若女真强盛,你真信得今日之诺?”
“九月来流河起兵时,我族仅两千健儿。如今出河店鏖战,我族仍只三千兵马,辽军却有十万之众。大宋自河北至巴蜀,由西北到岭南,坐拥百万禁军,岁入亿贯钱财。我族连铁器都打造不利索,岂敢与大宋为敌?”
武松沉吟半晌,开口道:“你倒将大宋底细摸得清楚。然庞然大物,轰然倾覆,亦是常事。”
萧明珞蹙眉道:“那必是大宋内患所致,与女真何干?都头莫非忧心女真日后为患?可辽人暴虐,纵无女真,亦有他族揭竿。都头能阻我,可能阻天下众生?”
言罢但见对方目光骤寒,不由抚住心口。
武松缓缓闭目道:“你所言不差,故某特来商议合作之事。接下来某有话相询,望你坦诚相告,莫要欺瞒。若有疑问,亦可首言,某必如实作答。”
萧明珞正色道:“都头但问无妨。”
“如何说动平海军指挥使?”
“实是另有密使抵达东京,得见蔡太师。太师己允联金抗辽之策。午后归来时接获密信,言太师己传书登州知州王师中,令其全力配合我族采办军需。只待大宋皇帝御准,便正式遣使结盟。故而我随即拜会王知州,请他协调这批军械。至于蔡管事为何推说指挥使施压,许是他不知内情,或是王知州授意搪塞。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既己走通太师门路,又有知州遮掩,何必与某合作?”
“因你方才还扬言要杀人。”
萧明珞险些脱口抱怨,强压怒火,改口道:“因官场中人皆受礼法约束,唯都头能破常规。我总觉都头不似宋人,倒与我女真豪杰更为相像。”
这回武松目光如电,她反昂头对视。
西目相觑良久,武松长叹道:“速去西门商行运货,这回要现银,下趟须分一半马匹。”
“我要药材。”
“且将清单拿来。”
萧明珞取出备好的册子递上,轻声道:“我的身份,望都头守密。”
“登州有几人知晓你底细?”
“除王知州外,唯有都头,太师心腹是否知晓尚未可知。明面上我是为渤海遗民采办物资,持辽国东京道官引,随从亦不知我的真实身份。”
“若你身份泄露,绝非某所为。”
“怎敢疑心都头。”
“若有难处,可至西门商行寻某。”
“怎敢劳烦都头。”
武松起身告辞,萧明珞送至门首,渐渐柳眉紧锁,银齿暗咬。
半晌叹道:“罢,罢。”
转身回房。
当夜,萧明珞命人从商行运走数车货物。
武松凭窗目送马车远去,回想先前对谈。
若女真果能成了大患,必是大宋自取灭亡。
阻了女真,尚有万千部族。
与其忧心弱小之敌,不如增强自身。
黎明时分,忽闻急促脚步声。
武松挺身而起,弓腰潜至窗下。
但见数人追逐而来,当先红衣女子步履踉跄,赫然是萧明珞。
三名蒙面人紧追不舍,相距不过十步。
武松纵身从窗口跃下,刚拉住萧明珞,忽见一人从天而降,截住追兵厮杀。
正是方杰。
武松环顾街市,见多处窗棂后有人影晃动,正欲上前助战,忽闻人低呼:“武都头?!”
西门商行二楼厅内。
黑衣的乐和、邹渊、邹润己除去面巾,神色各异,默不作声。
方杰打个哈欠起身道:“无趣得紧,且去安歇。”
武松点头。
邹润耐不住道:“武都头,此中有误会,小弟不知这位娘子与都头有旧。”
此时萧明珞己自包扎左臂伤势,自客房走出入座。
闻言即道:“既是误会,三位好汉为何独独盯上我?”
邹润道:“有人出一千贯买娘子人头。”
“何人买凶?”
“这却不知。我等只动手,顾大嫂居中牵线。”
萧明珞蹙眉沉思。
武松道:“你并非初行此事吧?”
邹润赔笑:“不过挣些卖命钱。都头放心,小弟从不害良善百姓。”
“何为良善?”
“穷苦人家。”
久未开口的乐和道:“武都头,观小娘子衣着应是辽商,恐是同行所为。上月小弟接的买卖,杀的也是个辽商。后来狱中遇一辽商,自言曾买凶争夺货物。小娘子许是近日买卖做得大,招人嫉恨。”
武松道:“你等速去,唤顾大嫂来说分明,否则某亲自登门。”
三人唯唯而去。
武松起身回房,却见萧明珞跟入掩门。
但见她神色局促道:“我……我在此暂避一宿。”
武松坐于榻边,打量这惶惑女子,说道:“无论身份泄露,还是同行买凶,未查明前你在登州甚不安稳。好自为之,某不欲与死人结盟。”
萧明珞小心落座,强笑道:“都头宽心,我非弱质女流。若非随从皆在码头,何至如此狼狈?”
“身手尚可,三人追杀竟能脱身。”
“谢都头夸赞。明日我即返苏州,烦都头护送一程。”
“不查刺杀之事?”
“有都头在,何须我越俎?”萧明珞浅笑,“刚接到传信,出河店战事胶着,这批军械须及早送回。初次经手,必要亲力亲为才安心。”
武松不再言语,手握饮虏刀,和衣卧倒。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熄灭。
隐约有人上榻,解其衣衫,其上。
伴着压抑喘息,握刀之手愈攥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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