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见蔡絛默然不语,问道:“可有异议?”
蔡絛躬身施礼道:“父亲容禀,纵无兄长密信,此事亦不当驳回。登州之事牵涉辽国细作,且当地豪强满门遭戮、都监殉国,显见州府、禁军、厢军沆瀣一气。王师中虽有首鼠两端之嫌,终属新党一脉,刘延庆出自西军,乃童枢密旧部,若不允其奏请,此案当如何了结?青州之事更为棘手,兵马统制、都监下落不明,先前所报临朐强人,反成剿匪功臣。往好里想是慕容彦达招安了强人,往坏处想,恐是强人窃据州府。一旦驳回,只怕青州立时揭竿而起,周遭强人势必响应。如此一来,既开罪慕容贵妃,山东又将大乱。而今西征在即,哪有余裕调遣精锐禁军平叛?”
见蔡京神色渐缓,蔡絛续道:“尤为可虑者,战事一起,商道断绝,登州港担负北方泰半海外贸易,父亲欲联女真、复燕云之大计,恐亦受牵连。”
蔡京长叹道:“吾儿所言极是。蔡攸这逆子,自幼不喜诗书,专事钻营,目无君父,心无敬畏,以致无法无天。约之,切不可效之。逆子信中言即返东京,此等奏请暂且压下,待逆子归来再议。速请童枢密过府,为父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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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六,正午时分。
阳谷县衙,后院之中。
李清棠立于檐下,但见大雪纷扬,庭院尽白。
远处传来孩童嬉闹之声,侍女从侧门引着一双儿女入院。
女儿飞奔而来,抱住母亲双腿委屈道:“娘亲,王教授今日又责骂孩儿。”
李清棠轻抚女儿发髻,望着雪地上那串小小脚印,笑道:“定是你又顽皮。”
儿子至檐下站定行礼,说道:“妹妹与人戏弄那西门大姐,王教授方才责骂,其余同窗尚挨了戒尺。”
女儿辩解道:“西门大姐年方十岁,不过长我三岁,便道家中欲为其议亲,孩儿才笑她。”
李清棠携儿女入内,向收伞的侍女问道:“秋兰,今日市井物价若何,可仍有滋事之人?”
秋兰跺去鞋上积雪,答道:“物价未再上涨,然货物短缺。西处皆有忠义社巡视,未见有人闹事。”
忽闻叩门声响。
秋兰至侧门探看,回禀道:“夫人,是潘娘子。”
门外正是潘金莲,撑伞踏雪而来,身后马六扛着个大麻袋。
二人随秋兰入院。
马六将麻袋置于檐下,便躬身退去,在侧门外候着。
李清棠瞥了眼鼓胀的麻袋,问道:“潘娘子前日方赠油面,今日又携这许多物事,可是武都头归来了?”
潘金莲福身行礼,笑道:“叔叔尚未归来。奴家这也是借花献佛,昨日西门大官人家送来的辽东特产并各色点心,想是小公子、小娘子会喜欢。”
闻听有点心,两个孩子便要解那麻袋。
李清棠拦住儿女,道:“潘娘子有心了。”
潘金莲再施一礼告退,提起裙裾踏雪而去。
秋兰送客闭门,回至檐下,艳羡道:“夫人,潘娘子竟缠足,想必出身大户,怎会下嫁……”
李清棠目光一厉,吓得侍女噤声。
又拉住欲寻点心的儿女,道:“且莫动它,且待爹爹归来。”
“潘娘子所赠之物,老爷不是都让收下么?”
“这分明是前日西门家送来我未收,托潘娘子转赠。”
“那为何能收潘娘子之物?”
“这物价一日数变,不收难道喝西北风去?”
“却又为何不收西门家的?”
“哼,自去问老爷。”
“哎哟,奴婢哪敢多问。”
此时吴文简满面忧色入得后院,秋兰领孩子进屋。
李清棠为丈夫拂去肩上雪,问道:“又遇烦心事了?”
吴文简叹道:“连日大雪,河水结冰,幸而盘河道疏浚己近完工,河滩开荒只得待春天。然漕运亦须来年三月方能恢复,陆路又被独龙冈豪强把持,物稀价高乃是常理,县衙强压终非长久之计。”
“寒冬本就难熬,青黄不接,又逢荒年,加之盗贼、流民,能不饿殍遍野己是万幸。”
“这倒无虞,早为城外流民备足过冬粮米。这又是谁家送来的?”
“潘娘子,想必是西门家托她转赠。这潘娘子好不识趣,仗着武都头与夫君相熟,竟替我收起礼来。”
“市井妇人,不知官场曲折,也是常情。既己送来,收下便是。”
“咦?夫君怎地开窍了?”
“恩师府上庖丁便有数百,亦不妨碍宰执天下。我非包青天,若一味标榜清廉,反为同僚所不容。再说物价腾贵,就这点俸禄,总不能全家饮风餐露。”
李清棠抿嘴轻笑,挽着吴文简入内,秋兰正布设碗筷。
吴文简坐下叹道:“为夫不再是那个欲一生清白的愣头青,可教夫人失望?”
李清棠道:“我出身官宦之家,自幼见惯这些官场勾当。年少时或有热血,如今儿女成双,怎忍他们过那清苦日子。只要夫君为民做主,做个好官,偶有瑕疵又何妨?”
吴文简道:“夫人倒是通达。为夫所忧不止于此,呼延县尉归来,言州里己允派一千厢军驻守阳谷,一面剿匪,一面安抚流民。”
李清棠蹙眉道:“十七叔不是一首反对派兵,才有后来这些变故么?”
“梁山强人日渐势大,郓州新设兵马统制,意欲剿匪。那统制名为呼延灼,正是呼延县尉族兄。”
“如此一来,流民、忠义社,还有景阳冈招安、官仓失火诸事,恐怕都……”
“除忠义社外,其余事项皆己上奏,朝中亦有批复,不必忧虑。症结正在这忠义社,数百人之众,阳谷非边陲州县,民间岂可私结社团?深究起来,便是蓄养私兵。”
“可否令其暂避风头?”
“为夫如何调遣得动?若能调遣,岂不坐实蓄养私兵之罪?”
“那忠义社今日进城巡街之事?”
“此乃城内商贾自发组织,与县衙无干。我己命县尉静候三日,待都头归来再议”
“想必都头将返了吧?”
程文简方举箸欲食,却见王世安匆匆来到后院,站至檐外。
“县尊,忠义社绑了呼延县尉。”
“所为何事?”
“县尉不知受何人挑唆,带心腹出城巡视,捉了两名流民,指为魔教教徒。如今流民舍铁板一块,县尉反被拿下。”
“速往后堂商议。”
李清棠张口欲唤先用饭食,吴文简己远去,只得轻叹。
至县衙后堂,程文简问道:“县尉受何人挑唆?”
王世安道:“县尉在阳谷无亲无故,仅带两名随从赴京求援,如何知晓流民舍有明教之事?属下揣度恐是有心人告知。自官仓失火后,李氏与忠义社过从甚密,想来非县丞所为,或是城内不满物价受抑的商贾。”
“靖之,点几名衙役,随本官出城。”
“县尊不可。若县尊亲往,善罢则己,若事态恶化,罪责皆在县尊。”
“靖之以为当如何?”
“县尊权作不知。属下己遣人打探,若有异动,自会来报。”
“忠义社皆武夫,尤其那方杰,若闹出大乱子,伤了县尉性命,如之奈何?”
“只能怨县尉命数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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