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天将晓时,方才止住。
武松与方百花回到阳谷县,己是隅中时分。
天色阴晦,不见日光。
街衢两旁积雪堆积,高与人齐。
那王婆正在门前扫雪,远远望见武松,慌忙闪入茶肆。
方杰坐在堂上吃茶,见王婆神色慌张,便问道:“王干娘,何事惊慌?”
王婆低声道:“小官人,方小娘子回来了。”
方杰将腿从桌上放下,笑道:“姑姑归来,干娘何须惧怕?”
忽见武松己至门外,又道:“原来是都头到了。莫非干娘做了甚亏心事?”
王婆连连摆手道:“小官人休要胡说。”
忙堆下笑脸迎上前去,“都头可算回来了,方小娘子日日念叨……”
方百花冷眼相视,道:“王干娘这搬弄口舌的毛病,怕是至死难改。”
王婆自打嘴巴,陪笑道:“老身多嘴,这便去与都头煮茶。”
武松与方百花径上二楼。
方杰笑道:“都头岂会轻易吃你的茶?倘或下了蒙汗药怎生是好?”
王婆连连作揖告饶道:“小官人饶了老身罢。”
方杰笑着跟上二楼,立于门外道:“都头可有差遣?在流民舍闲得发慌。”
武松道:“近日莫要外出,在此听候教主调遣,有件关乎明教存亡的大事要做。”
方杰叹口气入内,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了。
少顷,武松离去。
方百花长舒一口气,道:“今日初七,至多五日,须将《太上光明经》与《护国佑圣真经》编纂完成。”
方杰奇道:“姑姑说的甚经?”
方百花便将明教变法之事告知,又问:“你意下如何?”
方杰哂笑道:“改与不改,横竖无甚差别。教中除姑姑外,怕无人真心信奉。”
方百花默然良久,道:“若遣你回南方,可愿意去?”
“叔父叫我回去么?”
“此处终非咱们故土。”
“大丈夫志在西方,姑姑是女子,不解男儿之志。我还想去登州,到辽国走一遭,看看契丹人有何能耐,欺压我中原百年。”
“又要去登州?”
“都头说日后让我独自押送货物往登州。”
“倘若日后……日后都头与咱们生隙,你当助谁?”
“自然是助姑姑。莫非都头逼迫姑姑变革教义?”
“只是忧心罢了。”
方杰恍然道:“叔父素来不满朝廷,都头却欲借朝廷之势壮大己身。姑姑可是担忧叔父与都头……”
方百花叹道:“只盼朝廷真能认可明教,或可使兄长回心转意。”
“姑姑让我回去,是怕我随都头日久,将来与他联手对付叔父?姑姑多虑了,果真到那时,最多两不相帮。只是须提醒叔父,莫看他手下有王长老、邓大师等好手,当真与都头硬拼,未必能胜。叔父以教义聚众,心腹却各怀心思;都头以抗辽大义招揽豪杰,更兼官位钱财,比叔父更得人心。再者教众多是贫苦百姓,饭尚且吃不饱,跟着吆喝尚可,岂能真个厮杀?”
“与都头不至刀兵相见,最多分道扬镳罢了。你且安心跟随都头做事。都头心机深沉,你若多想,恐被他一眼看穿。”
“姑姑这番话,倒教我无所适从了。”
“是姑姑多虑了。另有一事,思之再三,还是告知于你,方天定兄妹己被你叔父收为养子养女。”
方百花凝视方杰,只见他忽起忽坐,终是说道:
“叔父觉得姑姑与他不是一条心,而我一向只听姑姑的,所以叔父这是在防备咱们?”
“切莫如此想,兄长亦有难处。王长老将随兄长南归,石宝留在阳谷,你与他交好,多亲近些。”
“石宝与我一般莽撞,为何留他?王长老足智多谋,莫非叔父仍欲暗中举事?”
方百花心知,自己点破王寅行刺之事,兄长便不会再留他于此。
若告知侄子此事,只怕他立时要去寻王寅拼命。
兄长留下与方杰交厚的石宝,或许也是向自己示好,表明并无监视之意,只为保护自己。
难怪人说利字当头,父子兄弟亦可反目。
暗自叹息,说道:“许是王长老与李通长老不和,故而召回南方。”
方杰若有所思道:“姑姑既忧心都头与叔父冲突,如今既改教义,不禁荤婚,姑姑与都头郎才女貌……”
方百花厉声喝道:“放肆!”
方杰缩颈而笑。
方百花又道:“休得胡言!我敬重都头,故愿相助,非关儿女私情。无论教义如何更改,我仍谨奉明尊,恪守戒律。倒是你,年近十七,若遇良配,可告知姑姑。”
方杰摆手道:“我对女子……”
见姑姑目光转厉,忙改口道:“我去外面守着,不扰姑姑清静。”
刚至楼下,恰见王婆引石宝进来。
方杰拉他坐下,问道:“石大哥怎来阳谷了?”
石宝道:“方娘子负气离家数月,令老爷甚是挂心,特遣我来护卫。”
有外人在场,不便称圣公、教主,方百花对外自称南方富家女。
王婆奉茶后退开数步,竖耳偷听。
方杰冷哼一声,王婆只得讪笑着退至门首。
石宝不取茶盏,径执茶壶痛饮,望对门道:“那边可是武都头宅院?”
方杰笑道:“莫非想较量一番?”
石宝道:“昨日本想与都头比试,都头未给机会。”
方杰道:“不如咱们先热热身,暖和暖和。”
石宝道:“此处狭小,施展不开,须寻个宽敞所在。”
方杰起身欲行,想起姑姑嘱咐,复又坐下,道:“暂且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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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径往驿馆,恰蔡攸亦欲寻他。
方掩上门,未及落座,便听蔡攸急道:“贤弟,家严密信,事有变故。家严暂未应允登、青二州所请,命愚兄速归京师。”
武松缓缓坐下,首视蔡攸,良久不语。
蔡攸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只觉此人随时可能拔刀相向,额上渗出冷汗。
拭汗低声道:“愚兄深信都头,即日返京面见家严。若再不允,当首奏官家。”
武松淡然道:“太师若执意不批,最好不过蔡氏再难从登州商路取利,最差则是登、青二州数万百姓揭竿而起。届时义军必称为蔡太师所逼,不得不反。登州乃海外商路要冲,高丽、日本使节中转之地,更是联结女真之根本。朝廷必遣精兵征讨,如此一来,逼反百姓、贻误西征、断绝海路……诸般罪责,太师何以自处?太师在朝中尚未一手遮天,郑枢密虎视眈眈,有此把柄,怕是要笑醒过来。”
蔡攸咽了口唾沫,道:“贤弟勿急,家严只是暂缓,未即回绝,应是虑及此节。召愚兄回京,只为当面核实。”
武松悠悠道:“蔡太师年近古稀了吧?冢中枯骨耳。蔡氏该由仁兄这般有担当的少壮主事了。”
蔡攸靠向椅背,缓缓道:“贤弟此言何意?”
武松把玩茶盖,道:“蔡学士可敢搏个大的?成则平步青云,超越太师,败不过遭官家训斥。”
蔡攸道:“如何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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