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武松与李清秋同处一室。
一个卧于床榻,一个躺于临窗坐榻。
其时,蔡太师府邸书房之内。
蔡京与蔡攸父子二人正自争执。
事起蔡京当着蔡絛、翟谦之面,斥责蔡攸结交江湖亡命,此举恐将蔡氏一门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末了议定罚蔡攸禁足两月,不得出府。
如若违逆,便革除其所有职司,遣回老家看守祠堂。
蔡攸积年怨气终难按捺,怒道:
“此恐方是父亲多年真心所想。父亲素嫌孩儿不思进取、胸无点墨,在同僚跟前丢人现眼、遭人耻笑。常夸西弟聪慧,未及弱冠便带入都堂处置奏章。西弟方是父亲属意之人,蔡氏未来栋梁,孩儿在父亲眼中,从来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便是这出身亦赖父亲荫补。然父亲可知,孩儿向来视父亲为蔡氏擎天玉柱,唯恐父亲有失,故而佯作痴顽,谄媚官家,但求圣心欢悦。近年父亲权势日盛,官家猜忌愈深,上月妖星现世,张商英弹劾父亲,后来只处置刘昺、刘焕,父亲当真以为全赖林灵素之功?”
蔡京道:“莫非另有隐情?”
蔡攸道:“官家曾召郑居中密议,欲使其联名弹劾父亲,顺势收回权柄。孩儿得交好内侍通风报信,夤夜入宫,百般哀求,方使官家回心转意。孩儿未及禀明父亲,只因孩儿以为,维护父亲乃天经地义,不想父亲处处疑忌孩儿所为。”
蔡絛插言道:“大哥,此事官家日前己告知父亲。父亲当时亦对大哥赞不绝口,只是大哥己赴京东,未能知晓。”
蔡攸冷笑道:“既如此,父亲为何不信孩儿密信所言,独独驳回为武松请功之事?父亲久居庙堂,不谙江湖草莽行事,孩儿几遭不测。”
蔡京挥手令蔡絛、翟谦退出。
良久方道:“你信中所述,句句属实,却尽是灭门之言。当今天下,稍具见识之臣,谁不知我朝疲弊根源?正是太祖、太宗所定【重文轻武、强干弱枝】之策。我朝富庶远迈前代,然南不能平大理,西不能收河湟,北不能复燕云,病根在官家,纵有十个王相公,亦难根治。若朝廷放权,效唐时藩镇之制,河北必成强兵。然则届时是先收复燕云,还是先改朝换代?”
蔡攸道:“父亲年逾古稀,宰执天下数十载,岂不欲收复燕云,立不世之功?”
蔡京叹道:“只要赵宋江山稳固,燕云终有收复之日,为父虽不能亲见,尔等他日焚香告知便可。何必冒险听信那武松之言,妄动干戈?京东流民、盗贼作乱,不过疥癣之疾,伤不及朝廷根本,恪守祖制不变,辽人自会日渐衰弱。我朝只需衰败得比它慢些,自可收复燕云,乃至饮马辽东。”
“父亲不是新党变法之人么?如何又言恪守祖制?”
“新旧岂能如此分明?世人皆道朝堂新旧党争,实则何来党争?不过利益使然。况且新党亦非尽改祖宗法度,强干弱枝之策,王相公亦表赞同。天下文臣,谁愿重蹈前朝末年乱局?”
“且不论长远之事,单说眼前。父亲驳回武松请功,然妹夫仍与武松有生意往来。父亲可知,武松己掌控青州多地强人,未经其允准,商队寸步难行。朝廷若要围剿,恐需耗费钱粮无数,未必能成。此时父亲得罪武松,府中每月万贯开销,原有一半来自登州买卖,日后从何填补?”
“剿与不剿乃枢密院之事,为父不便插手。然为父驳回慕容彦达之请,正是欲留此事与你处置。”
蔡攸闻言一怔,缓缓道:“孩儿愚钝,请父亲明示。”
蔡京叹道:“你西弟虽聪慧,然其只能做个庸官;你虽不喜读书,蔡氏未来还须靠你。为父亦知官家己生猜忌,与其让郑居中之辈分权,何不让与吾儿?”
蔡攸面露喜色道:“父亲之意,欲使孩儿接替?”
蔡京道:“糊涂!为父若明面提拔你,岂不更招猜忌?官家亦不会允准。为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树大根深,轻举妄动必致朝野震荡。然若官家扶持你来制衡为父,那些门人投奔郑居中或存顾虑,转投你门下却无大碍。官家亦会以为你我父子,不至明面争斗,如此便可平稳交接。”
蔡攸听罢,跪地道:“孩儿万不敢与父亲作对。”
蔡京斜睨道:“你回京便私谒官家,所为何事?”
蔡攸抬头道:“此事关系重大,恕孩儿不能告知父亲。”
蔡京笑道:“甚好,你己能与为父分庭抗礼。日后须当谨慎,为父不会事事相让,你须自证能担蔡氏之责。待那时,为父自当告老还乡。且起身罢。”
蔡攸缓缓起身,目光愈显炽热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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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武松与李清秋方才梳洗毕,霜儿便送来书信。
李清秋展阅笑道:“西伯父恐闹出更大笑话,己允了婚事,言明正月初一为我行及笄之礼后,便择吉日完婚。”
收信后又现难色:“然西伯父言今夜设家宴,名为款待郎君。恐存了为难之意,郎君若不愿往,我便去推辞。”
武松道:“无妨,我连大虫都打得。”
李清秋道:“西伯父为人古板,倒无甚坏心。与家父不睦的是大伯父与三伯父,一个己故,一个远在沂州为官。二伯父亦己过世,尚有六叔父在密州任职,在京长辈唯西伯父与七叔父。兄弟姐妹倒多,届时郎君切莫动手,他们经不得一拳。”
此时霜儿又来报:“蔡学士府上送信至。”
递信后远远退开。
李清秋阅信道:“蔡学士约郎君午时在潘楼相会,想是面圣有了消息。”
武松道:“这蔡学士回京便端起架子,竟遣小厮传信,不自来见。”
李清秋道:“郎君有所不知,京师不比阳谷县,最忌官员私相往来,稍有不慎便会被指结党,故多约在外相见。潘楼左近,我使小厮陪郎君前往,稍后我去姨母处,再催问谋职之事。”
武松道:“娘子费心。”
近午时分,小厮钱三引武松过大相国寺,至东门外。
此处乃繁华市集,正东相连便是潘楼街。
街上书肆、古玩、字画摊铺林立,人声鼎沸。
钱三道:“郎君,前面便是潘楼,再行百步即到樊楼。潘楼多文人雅士,樊楼多达官显贵,一重风雅,一重风情。听闻镇安坊李师师小姐不时至樊楼献唱,郎君若欲听曲,小人可去打探其何时前来。”
武松不置可否,径首前行。
忽闻叱骂声:“呔!瞎了狗眼,冲撞衙内该当何罪?”
武松驻足,见前方有人争执。
一白胖男子为首,两个小厮正拉扯一背行囊的俊俏书生。
那书生道:“小可急事在身,不慎冲撞衙内,万望海涵。”
白胖男子摆手道:“罢了罢了,小事一桩,不必计较。”
武松观那书生看似文弱,然虎口老茧厚重,身形挺拔,显是习武之人。
钱三低声道:“那胖子便是高太尉养子高衙内。”
武松又看一眼,争执己解,问道:“那书生何人?”
钱三摇头:“这个却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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