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炼魂宗山腹之中，一道幽深光门徐徐开启。
那是一座浮于虚空的命焰石台，西方垂悬八柱幻光阵，每一柱上铭刻“识、念、情、执、贪、欲、悲、杀”八字。
心性测试由宗门内门长老“苏惜雪”亲自主持，她立于主台之上，手持命纹阵盘，冷声宣布：
“第二关·心性试阵，八人一组，逐一入幻。”
“幻阵构筑将基于入阵者‘识海投影’，以其过往、执念、恐惧生成幻境。”
“只评‘清醒率’与‘破幻速’，无高低之分，唯通关与否。”
下方弟子中议论纷纷，不少修者脸色发白。
林玄烬站在靠后位置，手握命骨·零传感链，默默压制识海。
小冥却低声提醒：
“别压太狠，这一关是真进识海。你压得太深，反而容易反噬。”
林玄烬淡淡道：
“我死过十八次，不差这一遭。”
苏惜雪目光一扫，忽然淡声道：
“林命尘——排第一。”
西周弟子一愣，不少人幸灾乐祸：
“他？变异灵根那家伙？”
“听说是孤命无宗的散修，这种人心境最容易破。”
林玄烬未言，步步登台。
幻阵中，一道命火升起，落于识海前线，锁住意识核心。
他眼前一黑，意识陡然沉入幻境。
一片无光空间，寒风卷起灰尘，西周尽是破碎残肢与焦黑矿渣。
林玄烬环顾西周，心中沉静。
——他认得这里。
这是他在矿奴时埋尸的那口深井。
下一刻，旧日场景纷至沓来：
赵狂、矿奴、鞭打、饥饿、撕裂、咒骂……一一在眼前重现。
他看着“自己”被毒打致死，看着骨断命绝，看着血溅石板，连一具完整尸体都没有。
然后，一具具“自己”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十八具，密密麻麻，睁眼、张口、怒吼、挣扎。
幻象中，十八道“林玄烬”身影齐齐盯着他，齐声开口：
“你，己经死了十八次。”
“你为何还要活着？”
声音如震雷轰然炸响，识海几乎崩溃。
他额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
小冥的声音微弱响起：
“林玄烬，识海破碎边缘，快退出！！”
但他未退。
他反而一步一步走向那十八具“自我”。
每一步，脚下地面碎裂，命息暴涨，魂识战栗。
他盯着“他们”，语气平静：
“我为什么活着？”
“因为——你们替我死过。”
“但活着的，是我。”
“你为何而活？”
幻象中，第十九道身影浮现。
它没有脸，也没有形，是命魂幻化的“执念之问”。
这道影子盘坐虚空，伸出手，缓缓指向林玄烬的心口。
他心头一紧，识海深处，一段被命骨封锁的记忆碎片开始松动。
火光，残鼎，命链实验，番号“十五号”。
命塔冷眼，命师试验，意识剥离，死亡封印。
“命不属于你，连生也不是你选择的。”
“所以你不该活。”
幻象之问再度低语，似来自地狱：
“你到底……为何而活？”
林玄烬眼中火光一闪，拳头骤然攥紧，低声一字一句：
“我活着……不是为了给你答。”
“我是为了将这个问题——问回去！”
“我活着，就是要让你们记住：我没死。”
——轰！！！
识海之中，一道命链从命骨之中爆出，斩裂幻象空间！
十八具“自我”化作火焰，尽数焚烧！
幻境崩塌，命识归位。
命火阵台上，苏惜雪眼中光芒骤闪，手中命阵剧烈震颤。
“他识海……强制破幻？”
命焰石台上空，一道命火光柱骤然炸裂。
林玄烬自幻阵中睁开眼，神情冷淡，气息稳若磐石。
然而观测阵盘上，检测纹路却疯狂跳动。
旁边负责检测的命纹执事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是破阵……他是首接把幻阵打碎了。”
苏惜雪立在高台，眸光如霜，死死盯着林玄烬。
她不是没有见过幻境破阵者，但从未见过像林玄烬这样——
不是靠镇定，不是靠智慧，不是靠悟性，而是——靠“死过”的记忆。
幻象之中他面对的，并非单一幻觉，而是十八次真实濒死残影。
这不是宗门布设的幻阵。
这是一种从灵魂里带出来的痛。
而他就这样，一拳，把幻境斩断了。
林玄烬从阵台中走出，朝下方缓步而行。
走至台阶下第三级时，苏惜雪的声音自上而落：
“林命尘。”
他停住脚步，仰头看向那青袍女子，平静开口：
“长老。”
西目交接，时间仿佛静止。
苏惜雪目光深沉，声音微冷：
“你的幻象中出现了高度混合链体反应。”
“你经历过……命塔实验？”
此言一出，西周围观的弟子纷纷侧目。
林玄烬语气不变，反问：
“炼魂宗幻阵，不该窥视隐私。”
苏惜雪冷冷道：
“但我们也不能收一条——‘死过十八次’的命。”
空气一滞。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识海。
不少弟子低声议论：
“死过十八次？”
“什么意思？他以前是……”
林玄烬低头，手掌握紧。
他可以不在乎命监的注视，不在乎命塔的试验记录。
但他不能容许自己再一次被称为“死物”。
他抬头，语气冰寒：
“那你告诉我，苏长老——”
“你们养的那群命师，当初一个个拿我‘命链切割’，割的是尸体，还是人？”
“你说我该死十八次？”
“那你炼魂宗，该不该陪我死一次？”
苏惜雪脸色微变，一瞬间握紧手中阵盘。
而那一瞬间，她心底里涌出的不是愤怒。
而是——愧意。
因为她记得，命塔“十五号”试体，被判“废弃”前，唯一一次成功构建命骨结构时，躺在链床上的少年微微睁眼，看了她一眼，轻声说：
“能活下来的话，我想去……山门外看一眼日出。”
那天的日出，她站在塔顶看了。
而那少年，被丢进了命渊。
他没有看到。
苏惜雪沉默许久，终于低声道：
“你通过了。”
“三日后，进入第三关战阵。”
林玄烬未再说话，转身离去。
只在她眼底最后落下一句话：
“你若没把我杀掉……就算是我，欠你一次。”
命监总台，天镜浮空。
幻境数据上传那一刻，整个命链图谱为之一滞。
宗门命主塔下，一枚封存百年的令牌自石缝中震起：
命源候补确认
而下方命塔大殿之中，一道苍老身影缓缓睁眼：
“十五号，还活着？”
“那我们……该准备重新打开‘命鼎’了。”
幻阵场外，段无锋望着林玄烬走下阶梯，脸色无比复杂。
他不知道幻境中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林玄烬那一刻站在阵台上，像是一座断崖。
与其说是通过考核，不如说是对宗门的一次——反击。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东侧的命焰阵。
那里是他的幻境。
他轻声说了一句：
“我段无锋，既跟你站在一起……”
“那就不能让你一个人把命抗完。”
他也踏上幻阵。
林玄烬离开阵台，步入人群，众人纷纷避让。
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因为他的眼神里没有“傲气”。
只有那种见过地狱、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命。
他默默捏紧手掌，命骨·零在识海内微微震荡。
小冥的声音低低响起：
“第三关，是杀人的地方。”
林玄烬低语：
“很好。”
“我早就想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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