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轮阁开课第二日清晨。
天未亮，林玄烬于庭中调息未毕，忽听门外有执事传音而至：
“命心峰主令，内门师姐苏惜雪今日巡视命轮阁，指定点名林命尘，由其亲带宗门初学三式。”
林玄烬缓缓睁开眼，眸中命纹微闪。
小冥的声音浮现于识海：
“来了来了……命心第一人。”
“这苏惜雪可不是一般内门弟子，她是本代宗主‘钦定的命女候选’，命线强度极高，连我都无法窥其主链全貌。”
林玄烬未作声。
他换好宗衣，佩戴命心峰令牌，踏步出门。
命轮阁外，山风低鸣。
今日比昨日更冷，云海未散，天光未升。
但阁前己有七八位外传弟子整队而立，皆目光肃然，等候“苏师姐”的到来。
林玄烬无声走到末列，却立刻感受到异样气机。
身前数人频频回望，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神情或疑惑、或轻蔑、或压抑。
一名身穿灰纹道袍的弟子低声：
“林命尘？就是他？”
“不是说他命骨损毁、命链断桥？怎还来参与师姐初课？”
另一个道：
“听说掌门点名将他入命心，怕是被高层当棋子了吧。”
众人议论未绝，忽有一阵命风起。
林玄烬抬头，命骨未震，识海却轻颤一息。
远处云端之间，一道青衣人影缓步而来，脚下无风，身后命链若隐若现，如水流、如霜痕、如雪意沉静。
苏惜雪，至。
她立于命轮阁前，不言不语，仅一瞥众人，便令气息全敛。
林玄烬看见她的第一眼，命骨·零竟自动泛起反应。
林玄烬微微皱眉。
这条命线，过于纯净，强大到他几乎无法看清其尽头。
甚至有种错觉——她的命线是“自切”的，如同为了某种誓言、某种目标，主动斩去过去所有枝节，只留一条“执念命链”。
而这样的命线，极其危险。
“她不是走在命线上。”
“她就是那条命线。”
苏惜雪站定，扫过众人，声音淡淡落下：
“我叫苏惜雪。”
“你们或听过我，也可以未曾听过。”
“今日我不讲命术，只讲三件事。”
“第一，命心峰不收庸人。无心者请早退。”
“第二，命轮阁为宗门命术源库之一，入阁者任何行为将记录入命籍，若有试图偷录、强记、泄露者，死。”
“第三，我今日讲解三种命纹，若谁连命图初阶都无法解读，可自行下山。”
她说完，看向队尾，目光落在林玄烬身上一息，淡淡收回。
仿佛一眼扫过，从未看见。
众人迅速应声，纷纷随苏惜雪进入命轮阁第一层观命殿。
林玄烬走在最后，默不作声，脚步如故。
命骨·零仍在微震，小冥轻声道：
“她压制你了。”
林玄烬：
“她压我，不是为了羞辱。”
“是……试探。”
阁内众弟子依序落座，苏惜雪立于命图前，伸手一引，一道命纹自掌心浮现。
“第一图，冰线贯骨。”
“掌心起命，绕骨三圈，分裂为三线，分别通向识海、气脉、命桥。”
众弟子纷纷聚神聆听。
苏惜雪掌下命图浮现透明纹络，三条命线流转成冰蓝轨迹，清晰而锋利。
她扫过众人，忽道：
“林命尘。”
众人一怔。
林玄烬微微点头：
“在。”
苏惜雪道：
“听说你识海有伤，断桥未续？”
“你还看得懂此图？”
林玄烬抬眼。
命骨微微震荡，他掌心浮现一道微不可察的命息碎线，与冰蓝图谱缓缓契合。
他开口：
“此图三线绕骨，第三线未达命桥，而是伪线。”
苏惜雪眉眼微动。
她指尖再弹，第三线立刻变形，崩溃。
众人震惊。
苏惜雪目光微凝：
“不错。”
“第一节课，到此。”
命轮阁内，苏惜雪讲完三式命图解析。
其他弟子还在咀嚼图文，苏惜雪却忽然轻声道：
“林命尘，留下。”
众人纷纷回头，面露异色。
尤其那名灰袍弟子曹玄，嘴角一挑：
“哟，废命之人果然惹眼。”
红衣少女却似若有所思，低声呢喃：
“果然选了他……”
林玄烬面色不变，微微颔首：
“是。”
其他人退去，命轮阁前殿顿时空空如也。
苏惜雪背手立于命图石壁前，声音依旧淡漠：
“你说那条命线是伪线。”
“你能看出，是自己推导？”
林玄烬不答反问：
“苏师姐是在测试我？”
苏惜雪淡淡：
“我在验证你是否配得上‘命心’两个字。”
片刻沉默。
林玄烬平静道：
“那你觉得，我配吗？”
苏惜雪目光凝视他几息，答得极快：
“不配。”
“至少现在不配。”
林玄烬不怒反笑：
“那何必让我留下？”
苏惜雪缓缓转身，走到林玄烬身前一步，语气无波：
“你是被掌门亲封之人，名声己起，众弟子皆盯着你。”
“若我不在你身上施压，外人便以为命心门规可破。”
“我在压你，给你台阶，也是在护你，给你归处。”
她说得坦白，却毫无情绪波动，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宗门运转中的事实。
林玄烬静静看着她良久，忽然轻声道：
“你命线极纯。”
“像雪。”
苏惜雪微怔，随即淡淡：
“你也看得出来？”
林玄烬继续：
“你将过去、亲缘、情绪……几乎全部切割，命链只剩目标。”
“这命线，适合做剑。”
苏惜雪面容未动：
“你呢？”
林玄烬抬头，眼中命骨微光浮现：
“我的命线……是断的。”
“但我不会让它按你们给的方式重连。”
“我走的，是逆命之路。”
空气一滞。
苏惜雪眼神稍凝。
半晌，她语气微寒：
“逆命者，皆死。”
林玄烬平静回答：
“我死过十七次。”
“不差第十八次。”
苏惜雪望着他，一言不发。
二人静默数息。
命轮阁外山风初起，阁中灯火微晃，仿佛照不清两人之间横亘的那道看不见的“命之壁垒”。
最终，苏惜雪打破沉寂。
她取出一道命纹卷轴，抛于林玄烬面前：
“这是宗门初阶‘引命式’，你虽掌骨残损，但既被列为命心外传，就必须学此术。”
“三日内若未掌握，你我之间的‘师门情义’，就此了断。”
林玄烬接过卷轴，眸中平静如水。
“情义？”
“我与师姐，从未有过情义。”
苏惜雪微微一愣，随即转身离去，只留一句话：
“你若连命术都站不稳，就别妄谈逆命。”
身影一闪，衣袂化雪，离开命轮阁。
静室之中，林玄烬缓缓摊开卷轴。
卷轴内，是以极简命线结构绘制的“初级引命图”，共分九节，主要用于感应天地命流、唤醒命息浮动、疏通命桥根脉。
小冥慢悠悠飘出，语气诡异：
“她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林玄烬不理。
小冥继续调侃：
“嘴上冷得跟冰魄似的，一转身就扔命术给你。”
“这‘无情之人’，怎么可能三日后主动验术。”
林玄烬将卷轴收起，语气冷淡：
“她不是为了我。”
“她在逼自己……确认我是否值得出手。”
“她不是不讲情，是不敢讲情。”
小冥撇嘴：
“一个命骨残者，一个断情师姐。”
“这段关系要是能有点结果，那真叫命劫。”
林玄烬却只是闭目，低声：
“命劫？我命不归劫。”
当夜，林玄烬盘坐于静室，命骨运转，识海开启。
引命图卷展开，命骨·零缓缓释放微光，自动开始辅助解析。
林玄烬淡淡一笑：
“三天？她真以为我要三天？”
他指尖微抬，一道命光绕掌而现。
苏惜雪的身影，在他识海深处一闪而过——
她的命线像冰，而他，是火焰燃命之人。
火与冰，不会共存。
但一定，会互斥、会交错、会撕裂命图。
也许，只有碰撞，才能真正了解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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