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老宅的书房里像埋了火药。紫檀木博古架前的条案上,一方冰种貔貅镇纸被扫落在地,碎成几瓣翡翠冷光。
“反了天了!”夏正荣脖颈青筋爆起,手指几乎戳到女儿煞白的脸上,“秦家三代人的交情!南港新区七成融资靠他们撑着!你说退就退?!”怒吼声震得窗框嗡嗡颤。他抓起条案上一叠融资抵押担保文件劈头砸过去!雪白纸页如刀锋刮过夏冰灵侧脸,在她垂落的发丝边撒了一地。
夏冰灵站着没动。碎发下那道浅红戒痕在父亲盛怒的阴影里异常刺目。她后背挺得像杆枪,声音却轻得发飘:“……爸,合同我会亲自去和秦家谈解约。”
“解约?!拿什么解?!”夏正荣猛地踢翻脚边官帽椅,红木沉重砸在地毯上闷响,“你妈名下两家会所!南城新区的开发抵押书!都是秦家盖的保!违约赔付金把你卖十遍都填不上!夏家三代基业——”
“让她去。”书房门无声滑开,夏母端着一碗凝着薄皮的白粥立在门槛晨光里。她身上那件雾蓝软缎旗袍纹丝不乱,只指节捏着汤匙柄的地方微微泛白。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停在丈夫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老秦家这些年拿我女儿当什么,真打量我看不出?”她把粥碗搁在碎纸堆旁高几上,瓷底磕出清响,“要抽筋剥皮,我陪他抽。”转身出门时带起的风拂乱了满地纸角边沿的秦氏烫金徽标。
…………
秦氏总部顶层。黑色落地窗外,整座城市像缩小的沙盘。秘书将一份《婚前协议解除声明》轻放在黑檀木桌沿,纸张在空气里掀出细微的凉风。铂金指环被一枚丝绒盒盛着,搁在声明上方,戒圈内侧激光刻印的姓名缩写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秦浩靠着真皮椅背,指尖捏着那份印着夏冰灵亲笔签名的文件。目光落在纸面娟秀的钢笔字迹上,如同观赏一件碎掉的古董瓷器裂痕。他抽出一支万宝龙钢笔,动作沉稳流畅地在文件底部签下名字。墨水在光滑纸面迅速洇开。
“母亲,”电话拨通,他声音沉稳如初,“南城新区开发贷,通知银行明早停盘后抽签注资流程……对,按最高违约点执行。”钢笔尖在文件签名处顿了下,“礼服销毁了?……不,”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给夏小姐送回去。就现在。”挂断电话。戒指盒的丝绒内衬里,一点幽绿的反光刺痛了窗外的天光。
…………
ICU转普通病房的第三天。陈风左肩厚纱布拆剩了一半,新长的肉芽在绷带边缘显出发亮的粉红色。复健医生捏着他关节活动:“角度恢复70%了!这速度……”话没完就被陈风打断:“胳膊能动就行。”他瞥向窗外——楼下小康复花园里几个病号正练走步器。
方雨晴风风火火撞开门,手里平板举到他眼前:“看新闻头版!”
巨大加粗黑字标题横贯屏幕:
《南城新区开发夭折!夏氏债务爆雷疑云!》
副标题小字如毒蛇:
【秦氏资本火速撤资,多家银行冻结夏氏授信!抵押品估值暴跌风暴席卷地产板块!】
配图是夏氏集团总部大楼前围堵的记者人潮。一张模糊的抓拍照被圈出:夏冰灵穿着烟灰色西装套裙,在保镖遮挡下低头穿过混乱人群,侧脸线条绷得死紧,被风吹乱的额发遮住了眼睛。
“为了你!她把婚约掀了!”方雨晴戳着照片几乎要捅穿屏幕,“秦浩转手就抽贷!夏家半条命没了!”
陈风盯着屏幕上她低垂的侧脸。肩上缝合线扯了一下,细微的疼刺进骨头缝。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缠着绷带的手拽过搭在椅背的外套,动作太快牵扯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喂!你伤口刚长!”方雨晴抓他袖子。
陈风甩开,大步往外走,脚步扎在地板上像敲闷鼓。门框擦过肩头,渗出的新鲜血点迅速在绷带上洇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
康复花园冬青丛围出的小径上冷风嗖嗖。护士推着轮椅上的老人颤巍巍绕过拐角。陈风靠着一棵落尽叶子的老槐树干,单脚蹬在冰凉的花岗岩花坛边上,绷紧的左臂反复做缓慢的后展拉伸。肩胛骨每牵拉一次,新生的筋膜便传来撕裂般清晰的痛感。
他咬紧牙,汗水混着冷风刮在脸上,蛰着眼角。
透过二楼病房的落地窗。夏冰灵静静地立在窗边。手里捏着一份摊开的蓝色文件夹——可能是债务重整预案,也可能是冻结通知书。隔着冰冷的玻璃和两层楼的距离,她的目光沉沉投下来,落在他绷紧肩背、汗水浸湿后背病号服的身影上。
动作没有停歇。绷带上的血痕渐渐扩大。
风吹落她颊边一缕乱发。她没去拨开。只是攥着文件的手指太过用力,薄薄的纸页边缘被捏得卷起细密的褶皱。窗台上,一枚鲜红的绒布袋突兀地扔在那儿——里面装着一粒被剪下来的、硕大的水晶婚服盘扣,尖锐的断口在夕阳下闪着恶意的光。
花园角落的复健器材吱呀作响。
黄昏的光线将她的影子在窗玻璃上拖得很长,边缘融进窗框冰冷的线条中,模糊不清。而窗外下方那个咬着牙在冷风中拉伸的男人背脊,肌肉绷出的每一道起伏都写满了蛮横生长的生命力,倔强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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