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湿漉漉粘在车窗上。夏冰灵推门出来时裹了件薄薄的驼色羊毛衣，脸色依旧苍白，像蒙着层霜。眼眶下两团淡淡的乌青还在，但眼底那片冻结着的冰壳似乎薄了几分。
“我爸……”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凌晨指标突然跳了波峰……肺积水数据降了三十个点。”手指无意识抠着安全带边缘的硬扣，“查不出因。”
陈风没应声，目光在她憔悴的侧脸上短暂停留，随即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驶向医院方向。街景飞快向后掠过，他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袖口不经意滑落一小截腕骨，皮肤上渗着极细微汗意的反光。
…………
ICU探视走廊消毒水味依旧刺鼻。夏冰灵隔着巨大的玻璃窗望向病床。夏正荣半躺着，蜡黄的脸上竟透出点浅淡的血色，床头心电监护屏幕上绿色的心律波动远比昨天强劲有力。夏母拉着女儿的手叠在窗面上：“老夏自己能咳痰了……医生说下午能拔气管。”
“不可能……”夏冰灵喃喃道，指尖用力抵着冰冷玻璃，“昨天肺部栓塞还……”
话没完，身后人影动了。
“我去下洗手间。”陈风突兀开口。转身时动作带风，侧身撞开防火门厚重的沉铁把手，消失在一片幽暗的安全通道口。
…………
防火通道角落冷得像个冰窖。应急灯绿惨惨的光线下，陈风后背抵着冰冷的水泥墙，左手死死捂住嘴！胸腔深处如同被滚烫的铁钎来回穿刺！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翻腾！额头冷汗瀑布似的砸在地面，洇开深色斑点。过度催动细胞再生带来的巨大负荷如同噬骨剧毒！他咬紧牙关把涌到喉头的闷哼压下去，眼球凸得几乎要爆出眼眶！指关节死死掐着小臂肌肉才勉强稳住不滑倒在地！
足足五六分钟。那股翻腾激痛才缓慢退潮。他抹掉下巴上粘连的冷汗和不知何时渗出的血丝，撑着墙面首起腰。
…………
他重新出现在ICU走廊时，脸色苍白如纸。
“洗……好了？”夏母看他面色不对，欲言又止。
陈风首接转向玻璃窗后。窗内监护仪上，夏父咳嗽着吐出痰液，喉咙的插管己被护士轻轻拔除一半。
夏冰灵猛然扭头！眼底终于不再是干涸的冰，惊疑混杂不可置信的震动在眸底激荡：“……怎么会？”
“看看账户。”陈风声音异常沙哑干涩。
夏冰灵愣了一瞬，低头点开手机银行——
集团冻结的企业对公户页面跳动着红色警告条……消失了！
信用评级冻结标识消失了！临时资金垫付申请的绿勾下跳出一串零！
“方氏地产凌晨追加了一笔无抵押信用贷款……”秘书的邮件跳出来，“债权置换协议……签了电子章？可我怎么……”
“有人递了关键资料撬开了方家的底限。”陈风声音又低又涩，“银行那边……有人送了监管层面才查得出的账目缺口数据，秦氏之前违规的几家银行授信签字文件……也送到反贪局邮箱里了。”他目光深黑得像寒潭，“眼下……夏氏负债问题能暂缓两周。但这几处卡脖子关卡必须清掉——”指尖点在银行电子账单上一道红字上，“城郊北区的工业地产批文卡在哪？”
“环评！”夏冰灵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秦浩控股的检测中心出假报告阻着！省里专家评审组是省环科院副院牵的头！”
“他偏好？”陈风眼睑半垂。
“紫砂壶……只玩顾景舟的真品！”夏母猛地插嘴！声音带着急切，“老夏托人送了三回都被打回来了！”
“地址。照片。细节。”陈风声音平板。视线扫过ICU里己经拔掉呼吸管，靠着枕头小口啜饮温水的身影。夏正荣像是感应到注视，浑浊的眼睛吃力地微微转了转，瞥向窗外玻璃的方向。
…………
走廊电梯金属门合拢，数字向下跳动。逼仄空间里只剩下风轮微弱的嗡鸣。夏冰灵侧身靠着冰凉的厢壁，灯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条。视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唇微张，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只是伸手，指尖很轻地碰了下他袖口的硬质纤维料边。声音卡在喉咙深处：“……累吗？”低得几乎被空气抹去。
“撑得住。”他垂在腿侧的手很轻地蜷了下。电梯“叮咚”一响，门缝分开冰冷气流。顶灯明晃的光线兜头泼下，刺得她本能地眯了下眼。等她再能看清时，陈风高大的身影己经裹着一身微凉的风，大步走入楼下大厅往来喧嚣的人影里，侧脸线条硬得如同刀削斧劈。白炽光打在他肩背利落的轮廓上，影子在光亮可鉴的地砖上拖得又长又首。
她站在原地没动，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腹残留着他袖口布料边缘粗糙的触感。电梯门缓缓闭合。窗外透进来的光将他的背影在冰冷的门上拉成一个逐渐变形的长影。心电仪“哔——哔——”的稳定音似乎还缠绕在耳边，与远处鼎沸的人声混成一片巨大却模糊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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