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铁皮屋时,天己彻底黑透。潮湿的霉味和铁锈味顽固地霸占着空气。陈风摸黑推开门,那盏接触不良的电灯苟延残喘地闪了几下才亮起来,投下一地昏黄的光圈。
脚刚踏进门槛,裤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嗡”急促地连着震了好几下,像一窝被惊动的蜂。屏幕上蛛网般的裂痕被幽蓝的光映得更加狰狞。点开,通知栏叠着一排小红点:
「面包小猫」:到家了吗?乡下路好走吗?(小猫探头)
「面包小猫」:图片今天新品草莓千层试做,感觉糖还是多了点>_<(皱眉小猫)
「面包小猫」:信号不好吗?吱一声呗(戳戳表情)
发送时间最早的一条是在两天前。
陈风背着光站了一会儿,手指在冰冷的屏幕边缘无意识地搓了两下。老家那破地方,只有村口小卖部才有半格飘忽的信号。他到家那晚试着看过,除了“无服务”三个大字,啥也刷不出来。再说,那两天心思全拴在娃身上了,听着那细细弱弱的咳声,哪还想得起别的事。
他走到床边坐下,硬板床发出吱呀呻吟。
指尖在裂纹交错的屏幕上点开输入框,笨拙地敲字:
「」:到了。娃还好。谢了。
点了发送。屏幕顶上那“发送中”的小圆圈转了几圈,才慢吞吞跳成“己送达”。
消息气泡刚沉下去几秒。
“嗡”一声轻震。
「面包小猫」:收到收到!(撒花小猫)娃没事就好!
后面紧跟着一个圆滚滚的开心转圈猫爪表情。
她又追了一条:
「面包小猫」:对了,回去路上顺不顺利?有没有遇到啥新鲜事?(猫猫好奇)
新鲜事?陈风扯了扯嘴角。村口那些刺挠人的嘴脸,还有铁轨边上那个叫方岱岳的倔老头……
他盯着夏冰灵最后发来的那个眨巴着大眼睛的猫头表情,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好一会儿。
最终只是划开屏幕,关了手机。
蓝光熄灭。铁皮屋重新被浓稠的黑暗吞没,只有冰箱压缩机沉重单调的“嗡——嗡——”搏动声。
* * *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陈风坐在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后背抵着冰冷掉漆的铁皮墙,手边是摊开的笔记本——用掉了一半,纸页泛黄卷边,写满零乱的数字和地名缩写。
最顶上空白页,他用笔头点着,写下五个粗粝的大字:
养娃要的钱:
1. 搬家:押一付三,地段不能太脏太乱,得带窗户,没老鼠蟑螂。(脑子里闪过孩子那双澄澈好奇的眼睛)— 估摸至少准备两万块。
2. 幼儿园:问过门口接孙子的老头,城北那家像样的普惠园,伙食加学杂加押金,一月两千算少的…(笔尖把纸页戳了个洞)— 一年少说三万打底。
3. 吃穿吃药:不算大病,就平常…(他又写了道杠划掉“大病”两字,像要划掉所有可能性)——每月两千五?
这些数字像冰冷的秤砣,沉甸甸压在心口。光靠两条腿、一辆电驴,在车水马龙里争分夺秒抢那几块十几块的送单费?猴年马月。
得另想辙。
72变!
念头像闪电劈开混沌。他猛地抬头,目光鹰隼般射向墙角那个掉漆的旧木柜!
打开柜门,一股腐朽布屑和灰尘的混合气味涌出。他拨开那堆揉成团的旧报纸破衣服,伸手在柜子最底层深处,摸到了那个冰冷坚硬的方角。
是那个磨砂金属医药箱!沉甸甸的,被他从黑暗里拖了出来。
银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清脆的机簧弹开声在死寂的铁皮屋里异常清晰。
盖子掀起。
里面整齐排列的昂贵药品依旧如新,塑料和干净纱布的气味弥漫开。
他的目光却像吸铁石一样,瞬间被右下角那十捆崭新的钞票死死吸住!
深红色的百元大钞!崭新硬挺!如同刀切般整齐!油墨的特殊气味幽幽地散发出来。
两万块。
这笔钱像一团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线。够把第一条后面的“搬家”划掉了!
不能动!这念头像警铃一样在他脑子里猛敲!
这钱背后缠着夏家的线。动了一根线头,可能牵扯出一团要命的乱麻!他不能冒一点把孩子拖进未知漩涡的风险!
他“啪”地一下狠狠合上箱盖!锁扣沉重的撞击声在屋里回荡。然后几乎是发泄般用力将这个烫手山芋重新塞回柜底深处!扯过几件脏衣服盖严实,用力关上柜门!
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
* * *
他重新拿起笔,在“72变”三个字下面重重画了道横杠!
鸽眼! — 记下一串地名:城南机械厂废旧仓库区、西郊物流集散中心、港口三号码头装卸区……(这些都是城市管理盲区或大型货物盲派点,鸽眼能在平台派单前就发现货源,抢先一步!)
龟甲皮! — 重货!超规!旁边画了个打勾的符号(能扛能送,价格翻倍的苦力单)
鱼鳞滑! — 限时!复杂地形!画了个箭头指向上一条(没人接的小巷死角单)
骡马耐力! — 把距离远、货物多圈了个圈(一趟顶别人三趟)
猫足轻+鹰速准! — 高时效!精细易碎品!(比如跑腿代买精密仪器、古董字画……高价,一般人不敢接怕摔)
旁边列了几个圈起来的模糊名词:冷库搬运、危险品押运(非正轨路子)?笔尖顿住,在这两个词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灰色地带,风险太大,暂时画掉。
* * *
思路刚清晰一点,手机又是“叮咚”一声。
点开:
「面包小猫」:(小猫递咖啡.jpg)开工没?今天城南新开发区要送一批大型样品蛋糕给活动中心,路好像不太好走,他们闪送加急都没人敢接,报价超级!(流口水猫猫)你要不要去碰碰运气?活动中心叫‘星耀汇’!
新开发区?大型蛋糕?路烂?加急没人敢接?
这几个词瞬间点亮了陈风脑子里那盏灯!
鸽眼!扫描!看距离,查路况,锁定蛋糕具体所在位置!
然后…… 龟甲稳住!鱼鳞滑过烂坑!骡马耐力顶住时间压力!
这几乎是专门喂给他的单!
他猛地站起来!抓起桌上那串还沾着老家泥点的车钥匙!转身就准备出门!
目光掠过床沿,那只从老家带回药片的小塑料药盒敞开着——药早吃完了,盒子随手扔那。
盒盖内侧,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贴着一张折了好几道的纸条。是老爹那天塞进他帆布包最外层的!
他刚才心急没注意看。
停下脚步,拿过药盒。透明胶带有点发粘了。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撕开一角,取下那张纸。
纸条不大,油纸的质地,上面用褪色圆珠笔抄写着字,不是老爹那歪歪斜斜的笔迹,反而透着一股力透纸背的刚劲:
方岱岳
137XXXXXXXX
是那个在铁轨边差点被火车撞飞的老头塞给他的号码!他当时随手塞进了包,回来竟和老爹塞的药盒混在了一起!
陈风捏着这张油渍斑斑、笔迹刚硬的纸条,立在昏暗的光线里。
纸条上的名字和数字,无声地躺在粗糙的纸面上,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不知会惊起怎样的暗流。
手机又在急促地嗡嗡催促,屏幕亮起:
「面包小猫」:喂喂?人呢?蛋糕单被抢没啦?(着急猫猫)
陈风回过神,眼神瞬间凌厉如电!他没再看那张纸条,只把它塞回那个空药盒,大步走到柜子前,掀开脏衣服,再次拖出那个磨砂金属箱!
钥匙!
拧开!
目标首指右下角那摞刺目的鲜红钞票!
他抽出一沓!
沉甸甸的份量!
塞进裤兜深处!
然后锁箱!推回柜底!胡乱遮盖!关上柜门!动作一气呵成!
拿起钥匙和车钥匙,他转身冲出了铁皮屋!咣当一声!门在身后甩上!
铁皮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昏暗的光线,角落破冰箱嗡鸣的背景音,以及……
那只空塑料药盒静静躺在床沿。
盒盖内侧,那张写着方岱岳:137XXXXXXXX的旧纸条,如同黑暗中唯一一张沉默待翻开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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