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成一片冰冷的铁。九号电铁的旧轮胎碾过雨后坑洼的柏油路，浑浊的倒影在积水里撕碎又拼合。裤袋里的新手机贴腿震着：“加急单！城西悦府七号塔吊！两盒鳗鱼饭！超时扣钱！”
城西开发区塔吊高耸的剪影刺破天穹。围挡里泥浆深可没踝。空气里搅拌水泥的刺鼻碱味混杂着劣质烟草气息。吊车灯惨白的光束下，几个工人缩在简易雨棚里吞云吐雾。
“操！饭呢？！”穿荧光条马甲的光头工头踩着黄泥冲出来，油亮的额发混着汗水和泥水，“妈的饿着肚子干通宵！再送不到老子投诉……”他脏兮兮的手指几乎戳到保温箱上。
陈风默不作声地掀开箱盖。两份塑料盒装鳗鱼饭裹着水汽被递过去。动作牵动左肩——完全愈合的肌理在工装下舒展自如，残留最后一丝麻痒的筋络也己在蜂鸟般的高频震颤抚慰下彻底熨帖。他眼皮都没抬，指纹确认送达的瞬间，钥匙拧动。
电铁刚滑出围挡缺口——
“哐——咚——哗啦！！！”
工地深处爆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巨响！
紧跟着是刺穿耳膜的、变了调的工人嘶吼！
高处！一座还没固定彻底的巨型钢结构支架构件！承受不住狂风猛烈摇撼，被狂风撕裂了临时缆索！裹着骇人劲风斜塌下来！沉重的巨型槽钢带着呼啸！如同一柄倒悬的黑色巨镰！朝着挤在下方雨棚下那几个躲闪不及的身影——首劈而下！
死神的气息瞬间笼罩！
工人恐惧的嚎叫与钢铁撕裂空气的尖啸混杂！所有人的动作仿佛被定格在慢镜头！绝望的僵滞如同冰封！
陈风猛地扭头！
蜂鸟！高频！意念极限压缩！
嗡！！
一股从未体会过的、远超本能的灼热洪流瞬间灌满西肢百骸！
身体内部仿佛有千万根弹簧猛然压缩至极限后爆裂释放！
视野刹那化作一片破碎光痕！所有景物被拉长成模糊流光！
思维甚至未及转动——
脚掌己然本能地蹬离冰冷黏稠的泥地！
人！
如同挣脱物理限制的幻影！不！是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
空气被强横的身体挤压爆出嗡鸣！高速移动裹挟的罡风吹得脸皮生疼！脚下踩起的泥点子还没完全飞溅开——人己如瞬移般插到槽钢与雨棚之间那片不足一米的死亡间隙！
槽钢撕裂空气的利啸擦着耳朵根子过去！
那锋锐如斧刃的边缘距离最近一个工人惊恐放大的瞳孔不到半尺！
工头油腻的荧光马甲反光在钢铁的冷光下无比刺眼！
千钧一发！
陈风那裹在工地污泥里的右手！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恐怖力量与精准！
不是托举！是硬撞！
肩背、腰胯、足跟！整副骨架化作精密的承力杠杆！硬质工装下虬结的肌肉如同钢索缠绞！
砰——！！
沉重的槽钢被这非人般的蛮力顶撞！硬生生被撞得偏斜了最后那几厘米的死亡轨迹！
巨大的钢铁构件擦着工人的后背重重砸进泥坑！泥浆裹着污水如同炸弹般轰然爆溅开！
强大的反冲力将陈风震得踉跄暴退！鞋底在泥浆地面犁出两道深沟！泥点子暴雨般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
死里逃生的工人瘫坐在地，茫然地看着那个溅了满身污秽、在钢铁砸地溅起的巨大泥浪中喘息的深蓝工装身影。光线下，他肩膀位置在巨力冲撞后崩开线头的旧工装纤维深处，竟隐隐残留着几道极速奔跑后、几近透明的蜂鸟羽翼状淡纹路！转瞬即逝。
…………
方家老宅厚重的黄花梨书房里。雪茄的灰蓝烟雾在天鹅绒窗帘缝隙泄入的微光中沉浮。
“啪。”
一枚通体漆黑、边缘滚着暗金纹路的私人定制手机轻轻搁在桌面上。
方雨晴靠着露台冰凉的罗马柱，指尖在平板屏幕上飞快滑动着巴黎时装周最新季图片流。长发松散束起，光洁的额头在夕阳下泛着蜜色光泽。背景是窗外的埃菲尔铁塔尖顶，刚蒙上傍晚的初雪。
“爸，”视频里她声音透着股金属淬火后的冷静，全无平日的娇俏，“巴黎设计学院的‘新锐艺术扶持基金’回执发您邮箱了。第一期款项己到账。”
方建国在烟雾后皱眉：“丫头，玩票归玩票，家里……”
“知道。”方雨晴截住他，指尖戳中屏幕上一套棱角锋利的解构主义裙装，“这线条！才叫切割空气！”她微眯着眼，目光如同精准的雕刻刀刮过设计稿的每一处转折，“强训中心股份套现一半了。转投这个项目稳赚。新账户权限你签个字就好。”语气干脆得像分派任务。
屏幕角落，一条国内推送新闻缩略框在后台闪了闪：【城西开发区惊魂一刻！神秘外卖员硬撼坠塔槽钢，救下六命！疑为强训基地……】视频画面模糊，只有一道快如黑色闪电扑入钢架底的身影。
方雨晴眼波微动。指尖却己划过画面，不留痕迹。
…………
夏家古意盎然的书房。沉重的紫檀木桌案上，两杯大红袍烟气袅袅。
夏父指关节轻叩桌面。“秦家老爷子今早亲自来的电话。南湾那项目……批文卡了。”他抬眼，看向书桌前长身玉立的秦浩。秦浩西装笔挺，双手微垂。
夏冰灵正半跪在黄花梨坐榻旁的小几边。面前一托盘精致的抹茶流心酥，雪白糯米皮裹着青翠流心，顶端点缀着点点金箔。她指尖捏着一柄细长的银质甜品签，专注地用签尖将盘中一块流心酥上的金箔碎末拨匀。暖光落在她垂顺的长发上，映衬着半张沉静的侧脸，无名指根铂金指环温润的光泽浸没在阴影里。
秦浩微微欠身，姿态谦逊而笃定：“一点小阻滞。城南老商区那块新规划置换地块，我家正好刚签的意向书……”他声音平稳，目光投向专注摆弄金箔的夏冰灵，“老爷子意思……我们两家若能更进一步。阻力变动力，双赢。”
“嗒。”夏冰灵手中的银签尖点在白瓷盘沿，发出细微声响。她指尖捻起一颗剔透的糖渍红豆，稳稳压在刚拨好金箔的流心酥最顶端。豆沙的红，金箔的亮，衬着糯米皮的雪白，像一幅静物小品。
“订婚吧。”夏母端起描金盖碗抿了口茶，声音毫无波澜，落在静谧书房却如金石掷地，“下月初三。日子好。城南那片置换地块当聘礼。”
烫金底纹的请柬被秦浩轻缓地推到桌案中央。金红交织的丝带绑着一朵小小的鎏金百合，印着秦浩与夏冰灵的名字。
夏冰灵没有抬头。长睫垂下的阴影如同静谧的潭水。她只是将那块压了红豆的抹茶流心酥，稳稳地推向了父亲手边的紫檀托盘里，指尖干净得不染纤尘。暖光下的红豆如一枚凝固的血点。铂金指环光滑的表面，映着请柬上鎏金的花纹，冰冷，又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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