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园私房菜包厢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所有街声。空气里悬浮着普洱茶饼沉郁的木质香与清蒸石斑鱼的鲜腥气。红木大圆桌正中转盘上，几碟精巧冷菜如静物摆盘。
“敬亲家母！”秦母的翡翠镯子磕碰着骨瓷杯沿，声音温雅，“日子老爷们定了下月初八。普陀山定慧师傅合的八字，旺两门子孙。”
夏冰灵安静地坐在圈椅里。面前细白瓷碟上卧着一块只被筷子尖碰了碰的清炒芦笋。青翠的笋尖渗出细小水珠。她指尖搭着冰凉的桌沿，无名指上那圈铂金戒箍着骨节，硌得生疼。旗袍设计师正垂首测量她肩到肘的尺寸，冰凉的软尺紧贴皮肤滑下，如同冰冷的蛇信。
“夏小姐肩线真漂亮！”设计师小声恭维，指尖将软尺绕过她臂弯记录数字，“正红底金牡丹那款最衬骨架，下摆开衩按您习惯改低一寸可好？”
夏冰灵眼皮都没抬，目光落在转盘边沿描金缠枝的细纹上。“好。”声音轻得像落在雪里的羽毛。
秦浩将手机往旁边推了推。屏幕亮着设计师刚传的云锦色卡：牡丹花瓣的赤金色在数码图片里饱和得刺目。“祖母绿坠子的设计稿也发母亲了，切割比例参考了苏富比春拍那套……”他目光扫过夏冰灵无意识转动着戒圈的手指，“订婚礼服的胸针要换雪花钻扣？母亲说传家那枚翡翠如意压得住正红。”
秦母放下茶盏，指套上的金镶玛瑙戒闪着幽光：“冰灵啊，年轻女孩儿不爱老东西也寻常。改明儿我让人把那盒老金绞丝珐琅彩的袖扣送过去，配旗袍也活泼些。”她话是对着夏冰灵说，眼风却落向旁边，“婚宴主桌名单秦浩把关，你们年轻人……”她递过一页压膜宾客名单。
夏冰灵指尖划过冰凉的塑封纸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如同蚁群，她只看见纸面上倒映着的自己模糊轮廓。“都好。”喉间有些涩。
对面服务员打开刚呈上的椰香官燕炖盅，热气蒸腾。夏冰灵推椅起身。“失陪下，透透气。”声音裹进甜腻的羹汤气息里，有些飘。
…………
夜风裹着城西烂尾楼顶的铁锈腥气割在脸上。陈风后背紧贴着粗砺的水泥外墙棱角，鸽眼穿透沉沉夜幕，锁死千米外商业楼顶一闪一灭的红色航空障碍灯——那光点在视网膜深处化作唯一锚点。
意念蜂巢！催谷！骡马劲灌足！
丹田深处那股温吞的“粥”瞬间被点燃！如同熔岩被高压泵强行打入西肢百骸！
龟甲沉坠！皮膜化羽！
嗡——
后肩胛骨深处那片被蜂鸟高频彻底洗炼干净的筋肉群骤然绷紧！撕裂空气的念头如同风暴冲顶！
他猛地蹬踏！
砰！
脚掌下锈蚀的避雷钢筋发出刺耳呻吟！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悍然射入浓稠夜色！腰腹核心疯狂拧转！
意念灌注！
脊椎骨如同被无形钢缆吊起！整个人在重力束缚下只短暂升起不足半米！如同笨拙扑腾的雏鸟！
气流撞在胸腹闷痛！
噗通！
尘土爆开！
人狼狈地砸回冰冷水泥地！脚踝反震生疼！
“操！”粗喘混着铁腥气的唾沫砸在掌心。骨节捏得发白。
不行！ 念头电转！大雁迁徙横跨大洋的耐力靠的是气流滑翔！鸽眼锁定目标点的同时…意念疯狂模拟巨翼压风的弧度！隼俯冲的速度爆发靠的是极致压缩肌肉纤维再弹射！
他猛地弓身！
意念强行引导丹田那口“热粥”冲向右腿！龟甲劲如钢丝绞缠大腿筋肉！
砰！
再次踏碎一块松动的水泥块！
身体拔高！短暂滞空！
意念如刃撕裂空气阻碍！后背肩胛骨仿佛瞬间延展出无形的羽翼轮廓！
成了！
嗡——！
蜂鸟般的震荡嗡鸣竟毫无预兆地在他耳膜深处共鸣！
风压骤然被削薄！
身体像突然甩脱铅坠！向上掠起三米！
夜风烈烈灌进耳道，视野中障碍灯的光点迅速拉近！
可下一秒！
频率失控！
体内那股强行压缩模拟的隼类肌肉爆发力轰然脱缰！左膝承受不住巨大的反冲力骤然虚软！
哗啦——！
身体如同断线风筝狠狠撞向的钢架！
锈屑混着灰尘暴雨般洒落！
他本能地蜷身护头！左肩胛骨重重砸在冷硬钢梁上！
剧痛炸裂！
嘎吱——！
钢架晃动的刺耳摩擦声中。
陈风单膝跪地粗喘。汗浸透了深色T恤，后肩处被钢架棱角撕开一道血口子。鲜血混合着冰冷的铁锈灰，黏黏地渗进织物纤维，留下深色印迹。但他眼底被夜风吹得亮得骇人——灯点！刚才那瞬，千米外的红灯几乎烙进瞳孔！
…………
洗手间顶灯惨白。夏冰灵俯身在水池前。冰凉的水柱冲刷着她细瘦的指骨，铂金戒圈沾着水珠，反射着刺目的冷光。刚才包厢里秦浩平静地将一个丝绒方盒推到她面前。盒里一枚足有五克拉的祖母绿切割钻石主戒，冰冷的翠色浓沉得几乎发黑，戒圈密镶的无色碎钻像凝固的碎冰。
“晚宴压轴用这枚。”秦浩声音穿过水流声，“和冰种翡翠镯子配成一套。”
水声哗哗，盖过了所有回响。她关闭龙头，指尖水滴落在台面。镜子里映出她脖颈左侧——一粒极淡的、针尖大小的红痕——是刚才量体时不小心被珠针扎出的血点。她伸手按了按，细微的刺痛。镜中人面色平静，只有眼睫下方一点乌青，泄露了昨夜碾转未眠的痕迹。
她推门走出，走廊尽头传来秦浩温和却笃定的交谈声，正和母亲确认订婚现场的音响设备供应商。那声音沉在高级地毯里，不带一丝涟漪。
她停在落地窗前。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出灯火织成的冰冷城市丛林。夜风扑打着楼宇，高处风力凛冽如刀。某一瞬间，她仿佛看见极遥远处废弃工地钢筋缝隙里，似乎有一点微光以诡异的速度短暂划破墨黑的夜空——快得如同幻觉。下一秒，城市巨大的心跳便吞没了那点虚影。
她拉紧一点真丝披肩。冷。铂金圈戒冰冷的触感仿佛透过了皮肤，勒住了更深的地方。祖母绿方盒沉重地坠在手包深处。那冰冷的翠色在灯光下流过，如同某种深不见底的寒潭，要将所有光与暖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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