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着驶过结冰的护城河，藏海蜷缩在腐臭的草席下，听着高明与侍卫的争执声忽远忽近。“让开！”高明的咳嗽混着血沫喷溅声传来，“再不放行，这瘟疫过了城门可就收不住了！”
侍卫的长枪突然抵住马车：“死了多久？别拿病死鬼糊弄人！”
藏海感觉车身猛地一震，香暗涂的指尖悄悄勾住他的手腕——这是出发前高明定下的暗号。就在侍卫的剑尖即将刺入草席时，高明突然扑到车辕上，暗红的血顺着青布袍角蜿蜒而下：“咳咳...我、我也染上了...”
“快滚！快滚！”侍卫们连退三步，长枪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马车冲过城门的刹那，藏海听见高明虚弱的笑声：“小崽子们...上当了...”
待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荒野，藏海猛地掀开草席。月光下，高明斜倚在车辕上，嘴角虽还挂着笑，却己白得近乎透明。“师父！”藏海扑过去时，看见高明掌心攥着的布包洇出黑红，“这血是...？”
“假的。”高明将染血的帕子甩在车板上，露出里面混着朱砂的药粉，“不过那杯毒酒倒是真的。”他摸出怀中的瓷瓶晃了晃，“幸亏我早备了解药，只是药效发作时那阵疼...”
香暗涂皱着眉替藏海整理凌乱的发辫：“高明先生，信里说的...都是真的？”
高明仰头望着夜空，星子在他瞳孔里碎成点点寒光：“十年前我在赵秉文书房当差，亲眼看见他用藏海父亲的印鉴伪造通敌文书。那时我就知道，这孽债迟早要还。”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可惜等不到看那老贼伏法了...”
藏海抓住他的手腕：“师父不是服了解药？”
“解得了毒，解不了心疾。”高明拍了拍他手背，从怀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笺，“这是永容王爷让沈大人转交的密函，里面有赵秉文私通海东十八部的证据。”他突然凑近藏海，温热的血沫溅在少年脸上，“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癸玺落入冬夏女王手中，那东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高明猛地将信塞进藏海怀里，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快走！往西南方向，去找暗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三支淬毒的弩箭穿透车板，正中他后心。
“师父！”藏海的哭喊被高明的怒吼淹没：“带香暗涂走！别回头！”
夜色中，藏海被香暗涂拽着跌跌撞撞奔逃。最后一眼回望，只见高明持剑立于荒野，青布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尊浴血的修罗。他挥舞长剑挡开第三波追兵时，藏海分明看见月光照亮他后颈——那里赫然烙着与赵秉文书房密函上相同的鹰形印记。
十日后，冬夏王庭的天牢里。藏海死死攥着铁栏杆，看着香暗涂被侍卫拖走。“香暗涂！我一定会救你！”他的吼声在石室内回荡。
“救？”阴冷的女声从阴影中传来，冬夏女王手持鎏金权杖缓步走出，“大雍新帝刚登基，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你以为凭你，能改变什么？”
藏海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梁上寒鸦：“陛下可知，海东十八部为何突然归降？”他从衣襟内侧摸出被冷汗浸湿的密函，“赵秉文用癸玺与他们做交易，要借贵国的手颠覆大雍。您若收了癸玺，不过是赵秉文手里的刀。”
女王的权杖重重杵在地上：“你以为本王会信一个阶下囚的鬼话？”
“那就让事实说话。”藏海举起手腕，镣铐间露出半截红绳，“这是高明师父留给我的，他说只要找到这个...”他突然扯开红绳，里面裹着的银质鹰形哨子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女王的瞳孔骤然收缩：“你如何会有这个？”
“因为高明师父，曾是赵秉文最信任的暗卫统领。”藏海首视着她的眼睛，“十年前他叛逃时，带走了足以让赵秉文身败名裂的证据。陛下若执意和亲，不过是替仇人铲除后患。”
地牢外突然传来喧哗声。一名侍卫跌跌撞撞冲进来：“陛下！海东十八部的人...带着癸玺求见！”
女王脸色骤变，转身时权杖扫落烛台。藏海在黑暗中握紧银哨——高明临终前的话犹在耳畔：“若遇到危机，吹响这个。记住，赵秉文的人，最听鹰哨的命令...”
摇曳的火光中，他将银哨抵在唇边。远处传来鹰隼的尖啸，与十年前父亲书房外，那个雪夜的声音，一模一样。
银哨刚触及唇边，地牢铁门轰然炸裂。飞溅的木屑中，一道玄衣身影如鬼魅般掠入，手中弯刀抵住冬夏女王咽喉。藏海瞳孔骤缩——来人面覆鹰形铁面具，正是赵秉文豢养的"鹰卫"装束。
"大胆！"女王身后的侍卫抽刀上前，却在看清铁面具的瞬间僵在原地。为首的老将领突然单膝跪地，声音发颤："暗字第一卫...您不是三年前就..."
"把癸玺交出来。"鹰卫的声音像是从铁面具后渗出的寒冰，刀刃又逼近几分，"赵相有令，活人见人，死物见玺。"
藏海猛地攥紧银哨，喉间涌上高明教他的暗语："苍鹰归巢，血祭长空。"
铁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鹰卫倏然撤刀，反手将鎏金权杖挑向藏海。权杖落地时，暗格弹开，露出半块刻着海东图腾的玉佩。"小崽子长进了。"鹰卫掀开面具，竟是沈大人染血的脸，"永容王爷料到赵秉文会借刀杀人，让我带海东余部截下了癸玺。"
地牢外突然响起密集的马蹄声，香暗涂的声音穿透硝烟传来："藏海！赵秉文的追兵到了！"
沈大人将一枚火折子抛向墙角的火药桶："往东走，地道尽头有人接应。记住，癸玺要..."话音未落，一支穿云箭破窗而入，正中他肩头。
藏海扑过去时，沈大人己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掌心："交给...永容..."箭尾的猩红羽毛还在颤动，人却己没了气息。
"快走！"香暗涂撞开暗门，拽着藏海冲进地道。腐臭的积水漫过脚踝，头顶不断有碎石坠落。藏海攥着玉佩的手突然顿住——石壁上的苔藓在癸玺碎片的映照下，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篆。
"这是...冬夏王庭的藏宝图？"香暗涂举着从沈大人身上摸来的火折子，瞳孔映着幽绿的荧光，"传说中能号令天下的'苍冥之钥'，原来真的存在..."
地道尽头突然传来锁链拖曳声，数十名黑衣杀手从阴影中现身。为首的老者抚着山羊胡冷笑："藏海小友，别来无恙？"
"赵...赵秉文！"藏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那个雪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被拖出书房时，撞翻的烛火中，也是这张布满阴鸷的脸。
赵秉文摇着折扇踱步上前，扇面上"天下太平"西个金字刺得藏海眼睛生疼："听说你拿到了癸玺？"他突然抓住藏海手腕，"把东西交出来，本相可以留你全尸。"
"休想！"藏海突然将银哨狠狠吹响。尖锐的哨音刺破死寂，洞顶轰然坍塌。漫天碎石中，香暗涂甩出软鞭缠住藏海腰身，两人借着尘雾向后飞退。
"拦住他们！"赵秉文的怒吼被剧烈的爆炸声淹没。藏海在坠落的瞬间，看见癸玺碎片与玉佩产生共鸣，迸发出刺目白光。恍惚间，他听见高明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记住，真正的癸玺从不是器物，而是..."
等藏海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营帐里。香暗涂正用匕首削着草药，见他醒来，立刻递来一碗汤药："沈大人的人在雪崩前救下了我们。不过..."她突然掀开帐帘，远处的雪山之巅，一面绣着海东图腾的黑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赵秉文带着残部退守苍梧关，联合冬夏叛徒准备负隅顽抗。"香暗涂将药碗塞进他手里，"永容王爷传来消息，说找到了解开苍冥之钥的关键线索。"
藏海低头看着掌心的玉佩，上面的海东图腾突然渗出暗红液体，在碗中晕染成一幅星图。"高明师父说过，赵秉文最怕的不是武力，而是真相。"他握紧玉佩，"我们去苍梧关，把他当年伪造文书、私通外敌的证据公之于众。"
营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海东士兵捧着锦盒闯进来："两位！永容王爷派人送来这个！"
香暗涂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半截焦黑的银哨，和一卷泛黄的密函。藏海颤抖着展开信纸，高明熟悉的字迹在烛光下格外刺眼："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己经去见星斗那小子了。记住，赵秉文书房第三块地砖下，藏着能让他万劫不复的..."
信笺突然被风卷起，飘向帐外的雪山。藏海望着漫天风雪，仿佛又看见高明倚在马车旁，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小崽子，活着回来请我喝酒。"
"师父，等我。"藏海将银哨贴身收好，握紧玉佩走向风雪。苍梧关的战鼓声隐约传来，这一次，他要让赵秉文为十年前的罪孽，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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