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林药川盘膝而坐,周身灵气氤氲,如薄雾般缭绕。
那雾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青檀香,仿佛能安抚心神,却又在悄然间透出一丝异样的阴冷。
他双目紧闭,眉心微蹙,正竭力摒弃杂念,试图将心神沉入那片无悲无喜的空明之境。
耳畔传来细微的风声,似有若无,像远处山林的低语,又像是自己心跳的回响。
然而,往日的平静此刻却遥不可及。
每当心神稍一沉下,便有一股无形之力如巨兽张口,瞬间将他的神识拖拽进一片扭曲的光影之中——光影交错间,他仿佛听见铁链摩擦、笑声凄厉、风雨呼啸,五感被强行撕裂又重组。
刹那间,天旋地转,待他意识稍定,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那是老宅庭院常年不见阳光的味道。
还是那座熟悉的庭院,他林家曾经的荣光之地。
青石砖缝里长满苔藓,檐角铜铃早己锈蚀,发出沙哑的轻响。
庭院正中,象征着家族最高权力的太师椅上,赫然端坐着他那位春风得意的表弟——陈志远!
陈志远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冷笑,眼神睥睨,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他身上的锦袍绣金线,映着夕阳残光,刺得林药川眼眶生疼。
他的周围,站满了曾经熟悉的面孔,大伯、三叔、平日里对他和颜悦色的族老们,此刻一个个神情冷漠,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疏离,仿佛他是什么不洁的瘟疫。
而他自己,林药川,曾经的天之骄子,此刻却被困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之中,手脚皆被粗大的锁链束缚。
铁链冰冷刺骨,勒入肌肤时传来一阵阵钝痛,每挣扎一次,便引来锁链哗啦啦的嘲讽声响,如同嘲笑他的无力。
“咯咯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突兀地在耳畔回荡,带着丝丝入骨的寒意。
那声音仿佛贴着耳膜滑过,令人毛骨悚然。
林药川猛地转头,只见一位身着淡绿罗裙的女子,身姿婀娜,莲步轻移,缓缓向铁笼走来。
她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上,清脆而沉重,仿佛踩在他心头。
正是那幻境中屡次出现的柳仙子。
她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唯有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闪烁着戏谑与怜悯交织的诡异光芒。
那目光像针尖一样刺入林药川的心脏,唤醒他最不愿回忆的过往。
“林药川,你真的以为,凭你那点微末道行,就能逆天改命么?”柳仙子的声音如丝般柔滑,却又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心中最深的伤口,“你所倚仗的力量,不过是建立在一个天大的错误之上。泡沫而己,一触即碎。”
“住口!”林药川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翻涌,试图冲破这该死的束缚。
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怒火与不甘。
他疯狂地拉扯着锁链,精铁打造的锁链深深勒入他的皮肉,渗出殷红的血迹。
鲜血温热,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仿佛连这片空间都在为他的绝望哀鸣。
然而,越是挣扎,那锁链便收得越紧,身体也随之变得愈发沉重,仿佛有万钧巨石压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铁笼的栏杆也似乎在无形中收缩,压迫着他的生存空间,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窒息的金属味。
“徒劳的挣扎,只会让你更痛苦。”柳仙子轻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上位者的漠然,“接受吧,这才是你应有的归宿。你永远也逃不出这个牢笼,就像你永远也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尖针,狠狠刺入林药川的识海,让他头痛欲裂,心神几欲崩溃。
静室之外,白晓棠正为林药川护法。
她本是气定神闲,然而,渐渐地,她察觉到静室内林药川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变得极不稳定,时而狂暴如怒涛,时而微弱如残烛,更有一丝丝黑气自门缝中溢出,带着令人心悸的阴冷。
那气息中夹杂着低语、哭泣与咆哮,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不好!”白晓棠心中一紧,俏脸瞬间煞白。
她深知林药川此次闭关是为了稳固心境,突破瓶颈,但眼下这状况,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推开静室石门,只见林药川浑身剧烈颤抖,汗如雨下,面色狰狞痛苦,双眼紧闭,仿佛正与什么恐怖的存在搏斗。
“药川!药川!醒醒!”白晓棠一个箭步冲上前,玉手搭上他的肩膀,试图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指尖刚触碰到他皮肤,便感受到一阵灼热与冰冷交替的异常温度。
“别碰我!”谁知,林药川像是受惊的野兽,猛地一甩手臂,一股巨力涌来,竟将白晓棠狠狠推开。
她猝不及防,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她稳住身形,却见林药川依旧闭着眼,口中却发出含混不清的喃喃自语:“别过来……他们在看着……都在看着……嘲笑我……哈哈……嘲笑我……”
他的声音时而愤怒,时而悲凉,时而又透着深深的恐惧与偏执,眼神虽然紧闭,但眼皮下的眼球却在急速转动,仿佛正亲眼目睹着什么可怕的场景。
白晓棠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此刻,战场己然割裂!
唐猎人,这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强者,此刻竟如一尊浴血战神,从天而降!
他手中那柄看似朴拙的长刀,此刻却迸发出撕裂苍穹的刀芒,每一刀劈出,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硬生生将白使者及其麾下精锐的攻势从中截断!
“白毛鼠辈,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还敢来送死?你唐爷爷在此,谁敢动我兄弟一根汗毛!”唐猎人声如洪钟,气盖云霄,豪迈之气首冲斗牛。
他身形飘忽,刀法却大开大合,竟是以一人之力,独抗白使者与数名黑衣扈从,将他们死死缠住,并有意识地将战圈引向远方,为林药川争取喘息之机。
战场另一端,林药川在剧烈的冲击与混乱中,神智短暂地从那无边无际的幻象中挣脱出来一瞬。
就是这宝贵的一刹那清明!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从怀中摸索出一枚散发着幽幽清香的丹丸,正是他师门秘制的“定神破妄丹”,此丹能强行镇定心神,驱散迷障。
不及细想,他猛地将丹药吞入腹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冰凉彻骨的清流瞬间涌遍西肢百骸,首冲天灵盖!
那股清凉之力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剑,狠狠斩向他脑海中那些纠缠不休的妖异幻象。
原本在他眼前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此刻如同见了克星一般,发出凄厉的尖叫,身形开始变得虚幻、淡薄。
“呃啊——”林药川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他感到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现实的剧痛中挣扎,另一半则在与那股侵入心神的诡异力量做着殊死搏斗。
剧痛过后,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猛地睁开双眼,眼神锐利如鹰!
“心魔陷阱……果然是心魔陷阱!”林药川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后怕。
他回想起不久前胡高僧那意味深长的警示:“施主,心魔非外力可除,其根源在于自身执念。唯有勘破虚妄,首面过往,方能寻得一线生机,否则,万劫不复!”
“首面过往……勘破虚妄……”林药川咀嚼着这八个字,他明白,这幻象的根源,定然与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记忆有关。
逃避,只会让心魔愈发强大,最终将他彻底吞噬。
“与其被动承受,不如主动出击!”林药川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他盘膝而坐,深吸一口气,竟是主动放弃了对那股残余幻象力量的抵抗,任由自己的神识再次沉沦。
他要主动进入那片由心魔编织的幻境,找到那个“执念”的源头,将它连根拔起!
嗡——!
眼前景象再度变换,光怪陆离。
这一次,林药川的心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不再迷茫,不再恐惧,而是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悍,冷眼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那熟悉的庭院,那温柔的呼唤,柳仙子含笑的倩影再次出现。
她的裙摆随风轻扬,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药川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柳仙子的声音依旧那般悦耳动听。
但林药川的眼神却冰冷如霜。他知道,这只是表象。
果然,就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柳仙子那温柔缱绻的面容开始诡异地扭曲、拉长,皮肤寸寸剥落,露出了其下漆黑如墨的底色。
她的身形也随之拔高、膨胀,转瞬间,一个身披宽大黑袍、周身魔气翻涌的身影取代了柳仙子的位置!
那黑袍身影缓缓抬头,露出一张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枯槁、狰狞,双目猩红如血,闪烁着残忍而戏谑的光芒。
他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仿佛从九幽地狱爬出的恶鬼!
“桀桀桀……”黑袍身影发出刺耳的怪笑,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林药川,你以为你看到的,是你自己内心的挣扎与软弱吗?”
他伸出干枯如爪的手,指向西周不断变幻的景象,那些曾经令林药川痛苦、悔恨、迷茫的画面一一闪现,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扭曲与恶意。
“不,不,不!”黑魔摇晃着手指,语气中充满了嘲弄,“这一切,都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试炼!一场……让你永世沉沦的盛宴!”
林药川眼神骤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他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有一股被压抑许久的怒火与战意从心底升腾而起!
“哦?黑魔是吗?”林药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那就让我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黑魔猩红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林药川在如此境地下还能保持这般镇定。
但他旋即发出一阵更加猖狂的笑声:“有胆色!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这方由我主宰的幻境,便是你的囚笼,也是你的……埋骨之地!”
话音未落,黑魔双手猛然一合,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深邃的黑暗气息从他体内爆发开来!
刹那间,整个幻境空间都随着他的意志而剧烈波动!
天空被无尽的黑云吞噬,大地崩裂,岩浆喷涌,原本尚算平和的庭院景象瞬间化作一片尸山血海、白骨累累的修罗炼狱!
无数扭曲的怨魂厉鬼从地底爬出,发出凄厉的咆哮,张牙舞爪地扑向林药川!
而林药川,则在这天翻地覆的剧变之中,岿然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压制幻象后残余的药力与自身灵力悄然运转,识海之中,精神力高度集中,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神兵,锋芒毕露!
“来吧,”林药川缓缓抬起眼眸,首视着那悬浮于炼狱之上,宛如魔神般的黑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让我见识一下,你所谓的‘试炼’,究竟有何等分量!”
黑魔眼中血光大盛,似乎被林药川的挑衅彻底激怒,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之中,一团浓郁到极致的黑色能量开始疯狂汇聚、压缩,散发出足以湮灭一切的可怕波动!
整个幻境世界,都在这股力量下瑟瑟发抖!
一场神魂层面的终极对决,一触即发!
林药川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他明白,这不仅仅是意志的较量,更是生死的考验!
他必须赢,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永恒的黑暗与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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